契灯十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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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画魂冢

当铺地宫的寒气顺着脚踝往上爬,林深的画骨刀在掌心刻出第三道痕。眼前的沈墨卿棺椁浮在血池中央,椁盖缝隙渗出的不是尸水,而是带着体温的金粉颜料——与江雪眠血脉里的暗紫色如出一辙。苏九黎的警服早已被血罗衣浸透,后颈的螭吻纹在手电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像极了棺椁四角镇着的青铜锁链。

江雪眠的镇魂铃残片突然发烫,碎片映出的倒影里,苏九黎的双瞳已蒙上灰雾。祠堂古井捞出的玉佩正在她口袋里震动,阴阳鱼纹路与棺椁底部的“四十九劫始于此“刻字严丝合缝。林深右眼的血痕裂开细缝,渗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记忆碎片的金粉——他看见母亲被锁链吊在棺椁上方,脚下堆积的阴契上,全是自己不同年龄段的签名。

“沈墨卿的画魂术需要活祭。“江雪眠的声音被血池吸收,显得瓮声瓮气,“陆昭明想用林深的身体复活,就得先毁掉这具棺木里的......“

话未说完,血池突然沸腾。无数阴手从池底伸出,每只手的掌心都刻着“忘“字——与林深掌心的血印 identical。苏九黎的配枪突然走火,子弹擦过棺椁,竟在金属表面烫出焦痕,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人皮画:最底层是民国戏班的旦角(苏九黎前世孟姑),中间层是抱着婴儿的母亲,最上层是握刀的林深,而每张画的眼睛位置,都被挖去了一块。

棺椁盖在阴手托举下缓缓打开,数百画魂如黑色潮水涌出。林深看见每张画魂的脸都在变化:先是变成裹尸蜡模特的模样,接着扭曲成陆昭明不同时期的脸,最后定格成他自己的五官——只是每个人的右眼都空着,眼眶里蠕动着阴蚕。

“它们在找容器。“江雪眠甩出朱砂笔,却发现笔尖早已被血池泡烂。画魂扑来时,她本能地推开林深,却见画魂穿过自己身体,径直扑向苏九黎——警探后颈的咒纹突然发出强光,将画魂吸进皮肤。苏九黎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警服下的脊椎轮廓凸起,竟变成了画骨刀的形状。

林深握紧刀柄的手突然不受控,刀刃自动划向江雪眠的手臂。颜料涌出的瞬间,他想起挥刀时遗忘的画面:母亲在祠堂密室刻下镇魂阵,而陆昭明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沈墨卿的刻刀。“你的眼睛是钥匙!“母亲的声音在血池里回荡,林深这才注意到,所有画魂的瞳孔都在反射自己右眼的血痕,仿佛那是面照妖镜。

苏九黎突然站起身,动作机械得像提线木偶。她的双瞳正在经历恐怖的蜕变:先是眼白爬满蛛网状金粉,接着虹膜分裂成两半,上半是沈墨卿的死鱼眼灰白,下半是陆昭明的深褐色——两种颜色在瞳孔中央激烈碰撞,竟形成了旋转的阴阳鱼图案。

“过来,林深。“她开口时,声音同时带着男女两种腔调,右手抬起,掌心躺着半块阴契,“该兑现你母亲的契约了。“

江雪眠突然想起冰蚕丝绢——陆昭明将青冥灯刺入孟姑眼眶时,孟姑嘴角露出的正是苏九黎此刻的微笑。血池里的阴手突然抓住她的脚踝,拖向池底,而在下沉的刹那,她看见池底沉着数百具尸体,每具尸体后颈都有和苏九黎相同的咒纹,死亡日期横跨百年,最近的一具正是三天前的自己。

“轮回......原来我们一直在轮回......“她的呼喊被血泡吞没,镇魂绣品残片从衣领飞出,碎片上的百鬼图竟变成了苏九黎不同转世的画像,每张画像的双瞳都在异变的不同阶段。

林深的画骨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苏九黎(或者说附身在她体内的存在)一步步逼近,每走一步,地面就绽开血色曼陀罗,花蕊里嵌着合葬墓志铭残片。当她抬手抚上林深脸颊时,指尖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江雪眠失明眼中的金粉颜料,在他皮肤上画出往生门的轮廓。

“四十九劫,每劫都需要一个画魂师、一个当铺继承人、一个黄泉摆渡人。“苏九黎的声音里多出了沈墨卿的沙哑,她另一只手扯开警服,露出心口正在生长的画卷藤蔓,“而你,林深,是唯一能贯穿所有劫数的容器——你的眼睛能看见阴契,你的血能激活画魂,你的记忆......是打开往生门的钥匙。“

林深的右眼皮剧烈跳动,终于想起母亲未说完的话:你的眼睛是钥匙。原来从出生起,他的右眼就被植入了沈墨卿的画魂碎片,而每次使用画骨刀遗忘记忆,都是在剥离容器的“人性“,好让陆昭明的画魂占据身体。

血池中央的棺椁突然发出轰鸣,沈墨卿的骸骨在金光中重组,手中握着的不是刻刀,而是林深的右眼——那只眼睛正在骸骨掌心转动,瞳孔里映出苏九黎此刻的双瞳异变。江雪眠在血池深处挣扎,看见沈墨卿的头骨突然裂开,飞出的不是脑浆,而是数百张阴契,每张阴契的担保人都是林深。

“当年我用画魂师的血封门,却忘了人心才是最可怕的咒。“沈墨卿的虚影在骸骨上方浮现,他看向苏九黎的眼神里带着愧疚,“陆昭明用百年时间钻进轮回,就是为了让摆渡人(你)成为画魂载体,让容器(林深)成为钥匙,而画魂师(江雪眠)......“

话未说完,苏九黎(或陆昭明)突然抬手,画骨刀不知何时已握在她手中。刀刃刺穿沈墨卿虚影的瞬间,所有画魂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血池掀起巨浪,将林深拍向棺椁。他摔倒时,右手按在棺底刻字上,鲜血渗入纹路,竟让“四十九劫始于此“变成了“四十九劫终于此“。

江雪眠被阴手拖到血池边缘,看见林深的右眼正在脱落,眼球滚向苏九黎的脚边,而她的双瞳已完全变成沈墨卿的灰白色,虹膜表面浮起人皮纹理。更恐怖的是,苏九黎的警服下伸出了第三只手——那是属于陆昭明的手,指间夹着旱烟,烟头上的火星与画卷边沿的旱烟灰一模一样。

“该上路了,摆渡人。“陆昭明的声音从苏九黎喉咙里溢出,她(他)弯腰捡起林深的右眼,按进自己的眼眶,“当画魂与摆渡人融为一体,黄泉路就该换新主人了。“

林深的视线逐渐模糊,却看见江雪眠的镇魂绣品残片拼出了最后的画面:母亲站在往生门前,手里拿着完整的阴阳鱼玉佩,而玉佩中央嵌着的,正是苏九黎此刻的双瞳。当铺地宫的顶部开始坍塌,坠落的砖石露出上层空间——那里整齐排列着四十九具棺椁,每具棺椁里都躺着一个“林深“,他们的右眼都空着,眼眶里放着半块阴契。

苏九黎(陆昭明)举起画骨刀,刀刃倒映出林深逐渐透明的身体。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林深听见血池里传来无数个自己的声音,从不同的时间线重叠而来:

“妈妈,井里有张人脸......“(7岁)

“这画怎么自己在动......“(17岁)

“苏警官,我的记忆好像被人动过......“(现在)

而在所有声音的最深处,是沈墨卿的叹息:

“第四十九劫的破局者,从来不是容器......而是本该被献祭的摆渡人......“

棺椁底部突然裂开暗格,掉出一本烧剩的账本。江雪眠在溺死前的瞬间看清了最后一条记录:

典当物:苏九黎的双魂,典当人:沈墨卿,兑现日期:此刻

血池水面终于没过头顶,林深看见苏九黎的身影在火光中分裂成两半——一半是穿着警服的她,双瞳恢复清澈;另一半是穿长衫的陆昭明,正将画骨刀刺入自己心脏。而在两人中间,母亲的身影捧着青冥灯浮现,灯芯上跳动的,是林深遗失多年的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