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晏春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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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梅花

程安缓缓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报官了,但还没有查到贼人。”程安说起真心实意地红了眼,“多亏姨母多年行善,一户人家将我藏了起来,这才得以逃脱。”

“查不出来?官府的人干什么吃的!”长宁候一拍桌震怒道,“连我程家的女儿都敢动。”

他看着眼前的程安,眼底难得出现了一丝疼惜,又有些快意地说,“哼,定是他谢致为官的时候竖敌太多,遭了报复,还连累了你…”

程安抹着泪跪下来,本就瘦弱的身体颤抖着,显得更加楚楚可怜,“虽然姨父早已致仕,可这些杀手行事残忍背景绝非一般,姨父姨母这些年待我不薄,求父亲为他们主持公道!”

“……”

“你这孩子,你父亲也不过是个闲职罢了,”主母宋温书捂着胸口,心有余悸般,“你已平安归家,那边的案子自然有那边的官服查办,你父亲替他们出头,还少不了要被皇上治一个逾矩的罪名,得不偿失。”

“是是是。”长宁候连忙应道。

宋温书又说“逝者已逝,我们这些活人过好才是正经,可怜的孩子,以后母亲一定加倍对你好。”

程宋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偏过头又看见母亲警告的眼神,还是乖乖闭了嘴。

“多谢母亲。”程安重新坐回了位置。

长宁候拍了拍程安的后背,众人重新开始用膳,饭桌上尽是精致的北方菜肴,一道南方菜都没有,可见这候府之中的人,没有一位把她放在眼里。

她说出那件事之时自己观察了在场的所有人,宋温书虽然表面装作震惊的样子,不过很快就接受了。若是寻常妇人,断不会有如此反应,除非她心态过人,或者说她早就知情。

赵家在赵莹死后舍弃了候府的巨额嫁妆换来程安的离去,嫁妆就如此之多,可以联想赵家在福建巨额的财富,难保有人不会动心,这件事是否与宋家有关,她还要慢慢试探。

如若真是宋家干的,她作为唯一逃出的见证者必然要遭到杀人灭口,而后宅是宋温书的天下,她可以在任何事情上下手。

程安看着桌对面温婉笑着的主母,正在吩咐丫鬟给程宋加菜,而程俨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吃着。

就这样平安地过了几日。

梧桐苑仿佛与世隔绝般,再也没有见过程家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

二小姐程宋很喜欢摘花泡茶,这是如今京中贵妇人小姐们十分喜欢的活动,正好她的母亲在花园种了一小片梅林,在梅花过季之前,她要多采一些烘干来送给其他府上的姐妹。

今日的阳光格外好,她带着几位丫鬟高兴地采着。

一束束梅花散发着清洌的香气,透过层叠的枝桠,一袭青色的衣角若隐若现。

“谁在那?”她疑惑道。

身旁的竹青正欲带人去查看,却被她拦了下来,她穿过树林,走到了一片梅花后,示意身后的人闭嘴。

这人正是程安,她站在梅花下正对身旁笑盈盈地对冬柏说着话,阳光下她青色的袄子衬得脸白皙如玉,有一种绝世独立的美好。

程宋在后面咬了咬嘴唇。

“这梅花香气逼人,我要挑选几支,插到花瓶里给父亲送去,他平日公务辛苦,闻一闻有助于舒缓心情。”

“下次让小厨房不要再送蜂蜜糕过来了,我从小对蜂蜜过敏,吃了浑身起疹子。”程安又对身边的冬柏说。

冬柏应是。

后面的程宋慢慢地走出来。

“大姐姐好兴致。”

“妹妹。”程安回头微笑着。

“姐姐常年呆在南边,应该没见过这样的花吧。”程宋上前几步,拿起冬柏手中折下的梅花看了看,夺到手中,“这一支开的正好,我也很喜欢,不如姐姐就送我吧。”

“自然是可以的。”

“明日刑部尚书家的江姐姐邀我去她们府上一聚,姐姐可要同去?姐姐初到京中也没什么朋友,不如我来引荐几位,免得终日呆在府中好生无趣。”程宋有些骄傲地说。

“多谢妹妹,只是我禀了母亲明日要去拜见长公主,恐怕没有时间。”程安抚摸了一下头发,“回来时公主殿下赏赐了许多物件,我平安归家也该去感谢她一番。”

程宋这才注意到程安的发髻上有一支十分名贵的银镀金点翠条,她长这么大都没有拥有过这样的好东西,而且还是长公主所赠。

父亲虽是侯爷,但并不受皇上重视,她平日在那些高官重臣的子女面前也要低人一等,长公主是皇室血脉,平日更是没有交集。

“麻雀就算飞上了枝头,也不过是麻雀罢了。”程宋嗤笑一声,折断了手上的梅花扔到地上。

程安看着被折到泥地上的花,并不生气,反而是拉了程宋的手,颇为惋惜道,“麻雀飞上枝头向往更高的天空,而这样可惜的梅花只能零落成泥碾作尘了,妹妹。”

程宋深深呼了一口气,愤而甩开她的手。

“走着瞧。”

然后带着身边的丫鬟快步而去。程安身旁的冬柏担忧地看着远去的身影,垂下了头。

第二日程安就病了。本来去往公主府的轿撵已经等在了门外,梧桐苑的下人去了宋温书所在的静语苑禀告。

这时候生病,不是明摆了告诉长公主候府待她不好吗?宋温书急忙带着大夫赶到梧桐苑。

程安半倚在檀木雕花的床头,手臂上和脸上起了许多红疹,看起来很虚弱。

大夫诊了脉,“禀夫人,大小姐这是食用了过敏的食物所致,敢问大小姐昨日食用了何物?”

“我自小只对蜂蜜有些不耐受,这些她们都是知道的,不过昨晚厨房送来的鱼羹吃着倒有些甜,我以为这菜就是这样的味道。”程安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大夫耐心解释道。

她又急忙看着宋温书补充,“也许是我猜错了,我初回府中有些水土不服也是可能的。”

大夫看了一眼面对面的两位女子,有些明了似的闭了嘴。

“我觉得那鱼味道不错,还留了些在小厨房,准备研究做法,保险起见,春枝你还是端过来看看吧。”程安话风一转。

宋温书点点头,直觉哪里不对,但此事并不是她吩咐人做的。

春枝抖了一下,看向主母,对方却接收不到她的眼神,只好慢慢跨过门栏,去小厨房把那盘鱼端了过来。

因为隔夜,那盘鱼已经凝了起来,大夫端过盘子仔细嗅闻了一下,“里头确实有蜂蜜。”

“是谁要害我,母亲?”程安起身抓着主母碧蓝色的锦袍,伤心地看着她,“我不过只是想要一个家…”

宋温书看着眼前眼泪泫然欲滴的柔弱女孩,“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罗大夫,您先回去吧。”宋温书给了身旁的丫鬟一个眼神,那丫鬟恭敬地拿出了满满一个钱袋送到大夫手里。

“那老夫就告辞了。”罗大夫点点头,把药方写好吩咐道,“按这个方子喝三日药即可痊愈。”

宋温书看着院中渐行渐远的大夫,手重重地拍上棕红色的茶桌,震得茶杯碰撞叮叮作响。

“都给我跪下!”

房内房外的丫鬟们齐齐跪下。

“是谁干的,自己招认了,否则休怪我查出来,就发卖到窑子里面去。”

各丫鬟们见惯了宋温书对下人温柔以待的面孔,此时皆是有些胆寒。

春枝身子一软,连忙对着主母磕头,“夫人饶命啊!”

宋温书和程安的眼神齐齐看向她。

“你和冬柏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害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程安眉毛轻蹙,“难道有人指使你?”

春枝被吓得眼泪止不住的流,额角磕出了鲜血,看着有些瘆人,她跪伏着看着夫人,好像有话要说。

“我真是平日惯得你们!”宋温书气愤道。

又转头解释般对程安说,“她从前是服侍侯爷的,我想着她贴心,特调她过来服侍你,她心有不忿,我一定为你好好教训她…不知好歹的丫头!”

“大小姐,我错了!”春枝跪过去拉程安的衣摆,又转过去求饶,“夫人饶命啊!我就是一时糊涂…”

程安用脚轻轻地把春枝的手拨开。

“可别弄脏了我的衣裳,这是母亲为我新做的。”她又轻道,“不是别人指使的就好,我还以为候府容不下我……还望母亲一定要严惩她。”

“这是自然,给我拖出去重重地打,打到没力气叫喊了再发卖出去。”

“是我不好,没有约束好下人。”宋温书看起来有些自责,“长公主那边耽误了应该没什么吧?”

程安微微地笑了一笑,长而直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无妨,等我好些再去拜访就是。”

“那就好。”夫人点了点头,又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

回到了静语苑后,她立刻叫人找了二小姐程宋来。

“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又如何,成日长公主长长公主短的,我就是看不得她那副炫耀的样子。”程宋撒娇一般叫着。

“做什么事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你与她有什么好置气的,她哪样比的上你了?”

“哎呀,娘…”

宋温书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女儿,这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无论如何也责怪不起来,“这么大了还跟小孩似的,你也不小了,到时候嫁人怎么办。”

程宋从中堂的金织垫子上跳下来,挽着母亲的手,计上心来,“娘,我看她就不顺眼,不如你快些把她嫁出去吧!”

宋温书嗔了程宋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呢。为娘的自然有我的计划,你可别插手。娘向你保证,你才是咱们候府唯一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