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胡睿归乡,巧遇红玉
晨曦刺破云幔时,京城已蒸腾起烟火气。当铺旗幡与货郎担子挤满街沿,泼喇喇荡开胭脂香、油饼焦、墨锭腥的浊浪。九衢十二巷车马辚辚,轿杠压着青石板咯吱作响,众生如蝼蚁奔波,各自扛着生计重担。
人潮忽而裂开道细缝。红袍青年修长身形裁开晨雾,青铜面具覆面——只露出鼻峰唇线,半张脸青白似冻玉。腰间朱红香囊随步轻晃,金线绣的凤凰振翅欲飞,桂子暗香渗过蜀锦,在身后拖出蜿蜒的甜痕。
“红大侠早!“
沿街声浪次第伏低,贩夫走卒并着朱紫官袍皆垂手颔首。他广袖轻扬,将问候尽数敛入掌心,指节分明如寒铁铸就。这双握过刑部悬案卷宗、斩过塞外匪寇首级的手,此刻正抚过稚童递来的糖画。
西市酒旗忽地一颤。三缕异香混进桂香——沉水香裹着西域乳香,底下还压着丝铁锈腥气。面具下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绷紧,转身时袍角旋出半朵血莲。
晨雾未散,蒸笼白雾袅袅。红袍青年往早点摊一坐,青石板凳上溅起几滴露水。
“客官头客添福气!”摊主掀开笼屉,热气扑上他油亮的圆脸,“三鲜猪肉包配小米粥,再饶您个喜头!”
“劳您驾。”红玉摘下面具抿了口粥,腰间香囊晃动着檀香。
摊主铜勺当啷掉进锅里:“哎呦!红大侠!您这面具...”油亮的脸笑成十八褶包子,“早说是您,该把整条胡同的包子都蒸上!”
“可别,”红玉筷子尖戳破包子薄皮,“汤水溅了您的弥勒脸,回头嫂子该找我算账。”
两人笑声惊飞檐角麻雀,晨光正巧漫过红玉的袍角,在青石板上淌成一道朱砂。
片刻间,包子摊前已挤满客人。众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为近睹红玉大侠风采。摊主胖弥勒的蒸笼眨眼见底,平日三时辰的货如今撑不过半时辰。
一丰腴妇人扭身甩出钱袋:“胖弥勒,这笼我包了!”
“孙娘子,只剩六个了!”胖弥勒擦着汗,“平日卖三时辰的货,今儿半个时辰就空了。”
妇人耳尖泛红:“哟,都唤人家娘子了...话未说完,后排青年急嚷:“好歹留两个!”
妇人瞪眼拍钱袋:“不服憋着!”青年脖子一缩,讪讪退去。
捧得包子,妇人蹭到红玉案边媚眼如丝:“红公子若不够,这些尽管拿去~”
“多谢,足矣。”红玉淡然举箸。
街边其他女子或绞帕跺脚,或咬耳私语,秋波里掺了三分酸意。
“收摊咯!”胖弥勒敲着空蒸笼喊。队尾青年跺脚:“白排半天队!”
槐树下三个食客正嚼舌根。八字胡盯着孙寡妇胸口咂嘴:“这身段...”话未说完被同伴拍头:“口水擦擦!”另一人接口:“衣裳裹的还是太严实了。”
红玉如坐针毡。妇人托腮凑近:“红公子再来两个?”竹箸“当啷”落在桌上,红玉弹身而起。
红玉抱拳道:“老板要多少铜钱啊,我先那账付了。”
摊主笑嘻嘻忙摆手:“您来就是添福,不收钱!”
红玉抱拳告辞。
剑穗掠过满地碎阳,红衣转眼没入人群。
胖弥勒掂着满贯钱袋哼小曲,没留意孙寡妇正揪着八字胡耳朵骂街。
京城闹市,三个青年缓步而行。为首白衣公子宋云志手摇折扇,脸上虽贴着膏药却神态悠然。浓眉大眼的胡睿转着竹笛打趣:“宋公子这般模样,倒白费我们备的面具。”
“管旁人作甚,自己做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折扇轻摇间,宋云志眼底映着街市灯火。
李雨泽握箫而立,墨色衣角随风微动:“总会再见。”三人正说笑间,忽见红袍面具客迎面而来。
宋云志率先抱拳:“穗山宋云志,见过红大侠。”胡睿与李雨泽紧随其后行礼,三人动作整齐如经年默契。
红玉目光扫过他们腰悬的箫笛折扇:“陈弈超老爷子的七侠弟子?”
“正是家师。”胡睿竹笛在指间转出半轮明月,“老爷子若知红大侠记得穗山七侠,怕是要连夜谱新曲了。”
说那陈奕超,穗山巅云海翻涌处,青衫老者执黑子轻叩棋盘,声若龙吟。陈弈超三十年前以半子定乾坤,御殿前执掌钦天监,却在鼎盛时挂印而去,唯留一局“山河劫”让满朝文武参悟至今。
那年春深,弱冠少年单骑叩山门。张天元背负竹篓行囊,发梢还沾着巴蜀夜雨,却在青石枰前连破弈圣九道珍珑。穗山七十二峰松涛作证,三昼夜星月同辉,终在第一百四十四手,陈弈超望着棋盘上错落银辉,忽的抚掌而笑:“好个月涌大江!”
残局拓本流落江湖时,世人只见黑白间惊涛拍岸。却不知弈圣收棋时曾叹:“此子胸中自有天地经纬,棋盘若再阔三分,陈某怕是接不住这手摘星局。”自此穗山多了一卷《明月谱》,少了个执白子的老叟——陈弈超封枰改抚七弦,只收七位亲传弟子,江湖人称穗山七侠。
胡睿拽住红玉手腕笑道:“既遇红大侠真容,不醉不归!”红玉颔首称善。
酒肆里人声鼎沸,铜钱叮当滚落柜台。小二甩着汗巾迎上来,胡睿甩出碎银:“只管端来好酒好肉!”
酒坛开封时泥星四溅,红玉举盏道谢。胡睿仰脖痛饮:“好酒!真能浇尽胸中块垒!“红玉转着酒盏问起三人来意。
“正要赴五年一度的京城会武。”胡睿抹去酒渍。红玉眼波微动:“倒巧,我也要去观战。”
宋云志惊得碰翻竹箸:“红大侠要下场?”红玉摆手:“不过凑个热闹。“忽地蹙眉指向少年淤青:“这伤?”
李雨泽噗嗤笑出声:“他自己讨打。”见红玉挑眉,胡睿拍案:“他作死,被一个大侠揍的。”
红玉指尖敲着酒坛轻笑:“没被剜眼已是万幸。”宋云志耳尖通红:“江湖险恶......”话未说完又被胡睿灌了满杯。
四只酒盏碰出清响,从晨光熹微到星河漫天,新朋竟似旧时知交。
夜风沉醉,长街灯影摇曳,桥头佛寺外舟楫如织。红玉抱拳:“叨扰诸位。”胡睿等人齐齐回礼,目送她青衫没入市井烟火。
“今夜何处落脚?”宋云志话音未落,胡睿已展颜:“寒舍尚能容膝。”三人踏着青砖往城西去,灯笼在石板上拖出细长光影。
月过柳梢时,胡家木门前铜环轻叩。垂髫少女推门怔住,忽绽笑靥脆声唤娘。鬓角染霜的妇人踉跄奔来,指节还沾着绣绷丝线,泪光中映出儿子风尘仆仆的脸。
“娘,儿归矣。”胡睿喉头微哽。李、宋二人忙作揖,妇人拭泪笑道:“快进屋歇脚。”小女儿已抱着陶壶穿梭堂前,夜风裹着炊烟漫过暗红门楣。
斑驳的墙皮下,青石板引向荒草丛生的院落。妇人搓着围裙笑道:“西厢房倒还宽敞,三个后生挤挤可使得?”李雨泽说道:“练功时同衾而卧也是常事。”
竹帚扫过窗棂时,李雨泽按住妇人手腕:“伯母且看我们手段。”三个青年手脚麻利地拾掇着,惊起梁间栖燕。老母亲转身端来满盘时令鲜果,针线筐里半件未成的春衫还别着银针。
胡懿捧着陶碗摇摇晃晃跨过门槛,茶水在碗沿荡出细小涟漪。“给哥哥们润喉。”小姑娘踮脚搁稳茶盏,双丫髻晃动着消失在月门后。宋云志望着晃动的珠帘轻笑:“令妹倒像檐下筑巢的燕儿。”
当更鼓穿透纸窗,三具年轻躯体在春夜温度里自然贴合。胡睿望着承尘上晃动的树影,听身侧渐起的鼾声与远处织机声渐渐合拍。
想家的时候,家很美很温暖,在家的回忆都是美好,哪怕是被责骂,也是甜甜的。当有一天你无家可想了,内心的寒冷和悲凉无言可表达。
有家的朋友好好珍惜,常回家看看,你还幸运的拥有一份牵挂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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