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波澜渐息
后盾
电话挂断的瞬间，奶茶的指尖还在发抖。香樟叶落在肩头，像爸爸当年离开时留下的那封未读完的信——他说在温哥华的枫叶林里，每片叶子都像被阳光吻过的草莓。她低头看着渝子沫手机里存的全家福，那时的渝主任还会蹲下来帮她系鞋带。
她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那个温柔的渝主任变成了现在这样，而她更不知，为何渝主任唯独对她是那样的态度。不都是她的女儿吗？如果说是因为爸爸的缘故的话，那渝子沫不也是爸爸的女儿吗？为何唯独对她？
挂完电话。奶茶如释重负的回到教室。
奶茶的笔在笔记本上划出歪斜的线。原来有些关心，像苔藓一样，在潮湿的角落里悄悄生长——沫沫会在她发呆时踢她的椅子，星子会默默整理好她乱成一团的错题，东子会用笨拙的方式翻译她的每一份心事。就连总被她嫌弃的渝子沫，也会在深夜偷偷往她的被窝里塞暖手宝。
“茶茶！”
熟悉的引擎声在操场拐角响起，爸爸的白色 SUV停在香樟树下。
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推开车门，鬓角的白发比去年视频时又多了些，却仍像小时候那样张开双臂。
奶茶现实一愣，随后飞奔进爸爸的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
奶茶忽然想起三年级时摔破膝盖，爸爸用创可贴在她腿上贴出小太阳的模样，眼泪突然决堤。
“对不起，爸爸，我撑不住了……”
她埋进爸爸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感觉到他的手掌在后背轻轻拍打，像安抚受惊的小兽。
“我的茶茶别怕，爸爸在，有爸爸呢？”
远处的篮球场传来运球声，她知道那个穿 11号球衣的身影正在夕阳里跳跃，却不敢抬头去看。
渝主任的高跟鞋声从教学楼传来时，爸爸正蹲在地上帮奶茶系松开的鞋带。
“你要带她出国？”
渝主任的声音像结了冰的钢尺。
“她还有三个月就高考，现在出去算怎么回事？”
“茶茶的状态不对。”
爸爸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少见的坚持。
“当初我把茶茶留给你，是因为我觉得女孩子跟妈妈生活在一起会更好，可是你看看她，你看看女儿的眼睛，现在我的茶茶眼里都没有光了，这不是我们当初说好的教育方式。”
奶茶盯着地面上的树影，看两片叶子在风里相撞又分开。渝主任忽然冷笑：“教育方式？你当年拍拍屁股出国时，想过什么教育方式吗？现在来装好人？她必须参加高考，考完随你带她走。”
“可.....”姜栋还想说什么，奶茶扯了扯爸爸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不希望爸爸妈妈因为自己再去争吵了，到高考完，她可以坚持的。
“好的，反正我最近也不忙，我就在这里等着，等茶茶考完，我立马带她走。”
渝主任点点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姜栋握着奶茶的手紧了紧，像在跟她说“有我在”一样。
深夜的书房，台灯在习题册上投下圆形的光斑。奶茶盯着数学卷子上的立体几何题，忽然想起东子笔记里画的“小企鹅爬楼梯”——他把辅助线比作企鹅的脚印，每一步都标着草莓的箭头。指尖划过笔记本里夹着的银杏叶，叶脉上还留着他用铅笔写的“加油”，像片不会凋零的春天。
“叩叩——”沫沫从窗户翻进来，校服裤脚沾着操场的草屑，“星子让我给你带这个！”她掏出个印着卡通篮球的文件袋，里面装着整理好的错题和三张演唱会门票，“她说等高考完，我们一起去听你最喜欢的那个乐队。”
奶茶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东子的座位总是空着，却在她常借的《几何原本》里发现夹着的薄荷糖——包装纸上画着戴眼镜的小企鹅，旁边写着“别熬夜，薄荷味能让脑子变清醒”。原来有些告别，不是消失，而是把关心藏进每一个可能相遇的角落。
周末的早读园，杜鹃花开得正盛。奶茶蹲在石凳旁背单词，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纸飞机的声响。白色的纸翼掠过发梢，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机翼上画着穿着学士服的小企鹅，旁边写着：“沫沫说你生物模考进步了 12分，很棒。”
她猛地抬头，看见东子正站在香樟树后，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没折完的纸飞机。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慌忙转身，却撞得树干上的露珠纷纷坠落，打湿了后背的 11号球衣。奶茶忽然想起篮球赛那天他膝盖的血迹，想起他护着草莓糖时认真的眼神，喉咙突然发紧。
“东子！”她终于喊出那个在心里念了百遍的名字。少年转身，耳尖红得比杜鹃花还要鲜艳，手里攥着本崭新的《高考真题分类汇编》，封面上贴着她上次遗落的草莓橡皮擦。
“给、给你的。”东子把书塞过来，指尖在封面上留下淡淡的汗印，“我表哥说，立体几何题要想象自己在打篮球，把每个面都当成篮板——你看这里，我画了投篮的角度……”
奶茶摸着封面上凹凸的画痕，忽然发现书的扉页贴着张字条：“其实我每天都在篮球场等你，等你路过时能看我一眼。”字迹被反复擦改过，最后那句“高考后，我想带你去看真正的纸鸢”被画了颗小小的星星。
上课铃响起时，东子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的转运珠手链，上面串着迷你纸飞机和草莓吊坠：“阿强说女生都喜欢这个……”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慌忙往回塞，却被奶茶轻轻握住手腕。
“谢谢。”她把转运珠戴在手腕上，纸飞机吊坠碰到校服纽扣，发出细碎的响，“其实我每天都在算，离高考还有多少天——这样就能算出，还有多久能光明正大地来看你打球。”
东子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发现了藏在云朵后的星光。他从书包里掏出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满满一袋纸飞机，每架机翼上都写着不同的加油语：“这是我每天折的，想等你高考完送给你。”
风穿过早读园，把纸飞机的沙沙声和远处的蝉鸣揉在一起。奶茶看着东子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昨天帮她搬复习资料时被铁架刮伤的。原来有些喜欢，不需要说出口，就像纸鸢和风的默契，在彼此看不见的轨迹里，早已约定好飞向同一片天空。
晚自习结束时，星子忽然把奶茶拉到走廊拐角，指着楼下的篮球场：“你看。”月光下，东子正在练习罚球，每进一球就往旁边的纸箱里丢一张纸条。阿强蹲在旁边数纸条，忽然大喊：“东子你疯了，这是第 108次投篮！”
奶茶摸着口袋里的转运珠，忽然想起下午爸爸说的话：“高考不是终点，而是你飞向天空的助跑器。”她望向远处的教学楼，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玻璃上，旁边是东子投篮的剪影——原来在那些默默努力的时光里，他们早已把彼此的名字，写进了未来的每一道辅助线里。
而窗外的香樟树上，不知何时停了只纸鸢，翅膀上的草莓图案在月光下微微发亮。那是东子刚才趁她不注意，轻轻挂在枝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