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诗学转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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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端平”诗歌流派

端平更化的政治变革激起了士人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给士人带来了“大宋中兴颂”的情结。如洪咨夔《平斋文集》卷八《田家建除体》说:“成功一天瓢,收获万京坻。开元贞观盛,闭关更休师。”《恭和御制赐吴叔告已下闻喜宴诗》说:“作人欲返皇风古,拔士先随圣化新。收敛文章归献替,安排事业到弥纶。宸章属望丁宁甚,上答天恩莫爱身。”《续洗兵马上李制置》说:“还观先正绍兴日,立朝清节高崔嵬。……从今着手快经理,一洗河洛无纤埃。”这种忠君报国的志向与理想对诗学的影响不可低估,它直接左右了士人对诗学功能的认识以及对诗歌风格、流派的评价,从而决定了某种诗体的沉浮命运。

当然,在政治因素介入诗学评价以后,诗学批评就不可能保持其纯粹的诗艺高下的评判原则,而必然会掺入道德伦理的品评,即依据实用主义原则(政教),将众多诗体进行优劣、正邪的等级划分。正是由于批评角度与标准的非单一性,端平时期出现的各种诗学论争就不仅与“何为诗歌”(本色论)有关,更重要的是都与“诗歌何为”(功用论)的界定有关。从某种意义上说,端平时期的诗学批评同时也是政治理想与人格理想的评判与较量。如果将诗学理想与政治理想合而观之,端平诗学大致可以分为四派。

第一,力追“乾淳”派,以刘克庄、林希逸等人的折中江西晚唐思想为代表,追慕陆游、杨万里时代的中兴政治与诗学风范。刘克庄《中兴绝句续选》说:“南渡诗尤盛于东都。……乾淳间,则范至能、陆放翁、杨廷秀、萧东夫、张安国一二十公,皆大家数。”(《大全集》卷九十七)在南渡乾淳时代简选出能够代表中兴气象的陆、杨、范等大家数。而刘克庄在宋代众多诗家中,对陆游一家情有独钟。如《大全集》卷九十六《刻楮》说:“初余由放翁入,后喜诚斋,又兼取东都南渡江西诸老。”方回也说:“刘潜夫初亦学四灵,后乃少变,务为放翁体。”(《瀛奎律髓》卷二十翁卷《道上人房老梅》评语)刘克庄对陆游诗学成就的推重,在《大全集》里往往有之,如其《茶山诚斋诗选》说:“陆放翁学于茶山,而青于蓝。”(《大全集》卷九十七)其《李贾县尉诗卷序》说:“杜、李,唐之集大成者也,梅、陆,本朝之集大成者也,学唐而不本李、杜,学本朝而不由梅、陆,是犹喜蓬户之容膝,而不知有建章千门之巨丽,爱叶舟之掀浪,而不知有龙骧万斛之负载也。”又,林希逸《跋赵次山云舍小稿》说:“后村评中兴家数,以放翁比少陵,诚斋比太白。”(《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卷十三)而其《学记》甚至说:“中兴以来,诗之大家数,惟放翁为最,集中篇篇俱好。”(同上书,卷二十九)由于林希逸是刘克庄诗学圈子里的中坚人物,这个评价其实也代表了刘克庄对陆游诗学的偏爱。

第二,力追“庆历”派,以赵汝谈等人的韦柳平淡思想为代表,追慕梅尧臣的平淡。梅尧臣《读邵不疑学士诗卷杜挺之忽来》说:“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宛陵集》卷四十六)方回《送倪耕道之官历阳序》说:“变西昆体诗为盛唐诗,自梅都官圣俞始。”(《桐江续集》卷三十三)而其《学诗吟十首》说:“宋诗孰第一,吾赏梅圣俞。绰有盛唐风,晩唐其劣诸。”(同上书,卷二十八)认为梅尧臣在宋代开创了新的诗学流派。

刘克庄就认为陶渊明平淡人品的出现是太平时代祥瑞的象征,《后村诗话》卷一将陶诗比作“天地间之有醴泉、庆云”,只有太平时代才会出现陶潜式的人物。因而,南宋中后期出现了尊崇陶韦柳的思潮,如林希逸《跋赵次山云舍小稿》说:“今江西诸吟人又多祖陶谢矣。”(《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卷十三)方回说:“天下皆知四灵之为晚唐,而巨公亦或学之,赵昌父、韩仲止、赵蹈中赵南塘兄弟,此四人不为晚唐,而诗未尝不佳。”(《瀛奎律髓》卷二十翁卷《道上人房老梅》评语)“冲淡”,逐渐成为诗人的诗学高标。

第三,力追“元祐”派,以郑清之、洪咨夔等人纯粹的江西诗学思想为代表,追慕模仿黄庭坚以及江西诗派。[5]

第四,在这三派人物之外,严羽又树立了“盛唐”李杜的旗帜,要求超越庆历、元祐、乾淳三代文化和诗学,倡导“工夫须从上作下”“截然以盛唐为法”(《沧浪诗话》),要求诗人作开元、天宝人物,这就与当代诗坛三家人物构成了全面的冲突。[6]

假如单纯地从诗歌体制特征来看,端平前后出现了多元并存的诗坛格局。

晚唐诗派:以刘克庄、吴潜等为代表。[7]

江西诗派:以郑清之、洪咨夔等为代表。[8]

韦柳诗派:以赵汝谈兄弟等为代表。

理学诗派:以真德秀、魏了翁等为代表。

豪放诗派:这一派人物以曾极、赵汝、乐雷发等为代表。钱锺书《宋诗选注》说乐雷发的诗“比较有雄伟的风格和激昂的情调”[9],又说赵汝在江湖派诗人里“才气最豪放,他的古体不但学王建、张籍,也学李白、卢仝”[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