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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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要有这样的女婿该多好

鞋市的一角有一栋房子,旁边还连着几栋侧屋。读者应该已经知道这房子的主人是何许人了。

穿过一个破旧的、吱呀晃动的门,再走三四步你就到了走廊,黑漆漆的过道让人想起布哈拉的监狱,你不由自主会朝着走廊尽头光亮的地方去。有时磕磕绊绊,摔一跤,当你终于穿过走廊,面前展现出一条长长的渠水,从舒适的院中流过,这时你会立即轻松地歇一口气。

到了院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栋连着阿依瓦[17]的房子,一直从东边延伸至西边。即便这栋房子不能称为艺术杰作,那也称得上城里最好的房子之一了。

白天这个时间,房子前面的平台,以及平台后面的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因此可以判断,这是外院。从北向南有一些小仓房围在平台周围,小仓房的门都是锁着的。不难猜想,仓房里放满了家什,看得出这家的主人是个富有的人。樱桃树浓密的树枝向南朝着一家小店铺的后墙生长。

但是当我们穿过男宾部走向女宾部时,走廊两侧的门都关着,从外面看黑漆漆一片,就像外院一样。如果经过这段走廊,向右转,就能走到马厩,左边是个大院子,四周都是祷告室,径直向前,在出口处可以看见两座大房子,中间连着凉台,凉台的墙上雕刻着壁画。

凉台上,在炭火盆旁边坐着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人,大衣外面裹着一层呢子。他把脚伸进缎被,紧挨着墙坐着。我们无须再做介绍,因为读者已经认识他了,这就是米尔扎卡里姆·库季多尔。这儿还坐着两位妇女:两位女士长得很匀称,面容慈祥。奥夫托比·阿依姆是库季多尔的妻子。另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阿依沙·布维是库季多尔的母亲。奥夫托比·阿依姆穿着绸缎连衣裙,披着一条暗色绸缎的短披肩,头上戴着纱巾。她面带敬意看着自己的丈夫。

在炉膛旁边蹲着一个看上去笨拙的女人,四十五岁左右,她正在煮茶。这位是家里的女仆,名叫托伊别卡。

在此我们几乎把库季多尔的家人都介绍给大家了,从凉台的左边穿过门就进入房间。高高的床上,在羽绒枕头以及绸缎被子里躺着一位年轻姑娘。她乌黑的辫子散落在枕头上,长长的睫毛,眼睛正凝视着一个方向。正如浓密的黑发一样,一对浓眉弯弯地落在眉心两侧,她那白皙的满月一般精致的脸蛋上有某种受到惊吓的表情。突然间她的双颊泛起了红晕,好像遇见了什么人。她雪白的小手掀开被边,摸了摸上嘴唇天生就有的那颗小黑痣,起身坐了起来。绸缎裙下精巧优美的胸脯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姑娘沮丧地摇摇头,丝绸一般的乌发散落在她的脸上。就这样她像一尊雕像呆坐了一会儿。

这个有着天使般面容的姑娘就是库季多尔的女儿库姆什。

几天前库姆什就开始抱怨自己不舒服,说她头疼。“早晨不应该打扰她。”母亲关心地想:“让她安静地睡吧!”一直到晨祷之前母亲一直都没叫醒女儿。

与此同时库姆什用托伊别卡准备好的温水洗了脸,把自己收拾整齐,走到凉台上和大家问好之后坐在了父亲旁边。

库季多尔凝视了女儿一会儿,问道:“女儿,感觉怎么样?”

“父亲,我头还疼。”

父亲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哎呀,库姆什,你还在发烧,要小心!被子绵软一些,裹上暖和些,出出汗就轻松了。托伊别卡,给库姆什煮茶。”

奥夫托比·阿依姆接着说:“她还在发烧,脸发红,好像有点浮肿。”

奶奶也插话了,她的声音苍老而衰弱:“你们想不到,半夜她把我吓坏了,一直说梦话……”

库姆什很快地看了奶奶一眼。

“是的,都是发烧的缘故。今天我和医生谈谈……我的女儿,先喝茶!”库季多尔说道,说完又凝视了女儿一会儿。

喝完茶,库季多尔做了祷告之后起身。

“我要说,库姆什,”库季多尔说这些话时转向奥夫托比·阿依姆说:“我今天邀请了客人。”

“让仆人把男宾部打扫一下,把那些新被子给她,将檀香盖住。找一条大地毯。咱们家里还有糖吗?”

“有!”

“好的,稍晚一点我买些肉回来,你做些馅儿饼。”

“如果库季多尔让我准备馅儿饼,说明来客很特殊。”奥夫托比·阿依姆想。

“什么样的客人?”她问。

“你不认识他,是一个塔什干的年轻人,还有三四位这里的熟人。听到我说什么了吧?”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库季多尔去铺子了。奥夫托比·阿依姆吩咐托伊别卡收拾好男宾部,自己开始和面。

库姆什沉默地坐在凉台上。头疼折磨着她,她是否在想自己的心事,原本她是个文静、内向的姑娘,即使在白天她也如夜里的花朵一般沉静。她勉强听到,奶奶在给她讲述什么。有时当奶奶为了让她开心说一些可笑事情的时候,她偶尔会微微一笑。

就这样大约过了半小时,库姆什终于起身,把精致的小脚套进皮制的低跟绣花便鞋里,这双鞋是不久前父亲送给她的,穿上便鞋,库姆什走向正在准备饭菜的母亲。

库姆什前不久刚满十七岁。她的个子和妈妈一样高,只是比妈妈稍胖一点。她站在母亲旁边,看着母亲如何做饭。之后库姆什向男宾部走去,从凉台上看了看男宾部,托伊别卡正在那里铺地毯。她靠着柱子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变得有生气了,小脸儿也变得粉扑扑的,但是始终皱着眉头。她从凉台下到院子然后向水渠走去。渠里的水从房子底下流过。那里就是店铺,水在开放的区域流了三四俄丈之后,又隐匿在小桥下面了。

库姆什轻巧地跨到水渠的对面蹲了下来。她的眼睛温柔地盯着水面,清澈的水流安静地淌着。在库姆什蹲的地方,水流好像在欢迎这位姑娘,在这里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圈,然后好像被这位神秘而迷人的女子深深吸引了,它在姑娘脚下又画了一个更大的圈儿,然后从桥下流走。望着神奇的水流,库姆什用手掬了一点水,洗了脸。几滴水亲吻了她的面颊之后又流入了水渠,渠里的水不安分起来,水流深处还发生了小小的骚乱。在库姆什往脸上掬起了第二捧、第三捧水之后,渠里的水花散开了。

最后,蹲得双脚发麻,她漱了两遍珍珠般雪白的牙齿,起身走了。

库姆什感觉越来越好,动作轻盈而自由。当姑娘出现在女宾部时,奶奶高兴地问:“我的乖孙女儿,你好些了吗?”

“真主保佑,是的……”

“那好那好,静静坐一坐,再休息一下。”

***

冬日,时光短暂,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已经到傍晚了,这一天显得太短了。

库季多尔家客人来了已经有半小时了,主人热情好客,饭菜非常丰盛。托伊别卡穿梭于男宾部与女宾部之间,换菜盘、倒茶。终于得空时,她坐到奥夫托比·阿依姆旁边开始吃自己的那份抓饭。主仆二人交谈起来。奥夫托比·阿依姆问道:“来的是些什么人?你看见了客人们的。”

“噢,那里有位很年轻的客人!能够看看他,死而无憾!”托伊别卡嘴里嚼着饭很快地说:“他既英俊又聪明……主人安排他在主位上坐着。他二十岁吧,也可能还不到二十,只是已经长出了小胡子……这样的年轻人要是做咱们家的女婿就太好了!”

托伊别卡笑着看着库姆什。

“库姆什,你看!”奥夫托比·阿依姆笑着转向库姆什说:“你听到了吗?托伊别卡为你物色女婿,而你一直嚷嚷头疼……”

库姆什粉色的嘴唇上滑过一丝微笑,珍珠般的牙齿闪着光泽,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冷淡的。

“你们就只惦记着给我物色丈夫!”

托伊别卡没有在意库姆什的不悦之词!

“哎,姑娘啊,你不知道,也不是说你,就是我年轻时遇到这么英俊的年轻人,都想嫁给他!”她笑着说。

“那你快点嫁给他吧?”库姆什尖声说。

“啊呀,如果我能得到这样的福分该多好!我连他的一根毫毛都不如哦,你配他正合适,人们常说 ‘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哦,哈哈哈!”

托伊别卡的笑话经常会让库姆什开怀大笑,但是这个笑话却不合她的胃口。库姆什甚至生气了,从房间里出去,躺到枕头上休息去了。

奥夫托比·阿依姆在想,托伊别卡说的可能是哪个跳舞的少年,对她说的话并没在意。

“去看看客房,托伊别卡,是不是需要上茶了。”她说。

托伊别卡吃完抓饭,出去了。还不到五分钟几乎是跑着回来。她的脸因恐惧而扭曲了。

“啊呀,不见了!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托伊别卡的喊叫引起了阿伊莎·布维的注意,她一直在那里挑选珠子,有一个小时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托伊别卡,又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了。

奥夫托比·阿依姆笑了笑,平静地问:“出什么事了,你这么大惊小怪?”

托伊别卡喘了口气,坐到桌边,惊慌地说:“我从主人那里取了桌布,准备抖干净,在樱桃树下碰到了一个人,我吓得差点儿把守门人叫来,很清楚,有个人一直在窥探客人们。”

“这会是谁呢?”

“院子里很黑,我没有看清楚,我感觉像是黑皮肤的哈米德。是他还是别人,只有真主知道。脚步沙沙响,人就不见了。”

当库季多尔送完客人,准备上床休息时,奥夫托比·阿依姆问:“今天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托伊别卡一个劲儿称赞他,说他又英俊又聪明……”

“这是塔什干来的一位新客人,是我的一位熟人尤素夫别克·哈吉的儿子。”

“他真如托伊别卡描述的那样?”

“是的。”库季多尔说。他赞叹道:“这样的儿子真是让人骄傲!”

奥夫托比·阿依姆笑着讲述了托伊别卡是如何称赞年轻人的,以及库姆什做何反应。听完库季多尔笑起来。

“这个婆娘还真聪明!”他是指托伊别卡,“如果这个小伙子真能成为我们的女婿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