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疫病见真心
连续三日，苏婉清都未曾踏出储秀宫半步。
自从发现翠微是眼线后，她行事越发谨慎。每日除了例行请安，便是闭门读书，连与其他秀女的交往都刻意避免。那盒毒胭脂的事最终以“内务府采购劣质材料“草草结案，但苏婉清心知肚明——真正的黑手仍藏在暗处。
“小姐，该用膳了。“翠微端着食盒进来，脸上挂着惯常的殷勤笑容。
苏婉清放下手中的《黄帝内经》，目光扫过食盒——三菜一汤，比前几日丰盛许多。“今日怎么...“
“听说皇上昨儿夸了内务府办事周到，各宫份例都加了菜。“翠微一边布菜一边说，眼睛却不时瞟向苏婉清正在看的医书。
苏婉清假装没察觉，执起银箸，却在每道菜入口前都悄悄用藏在袖中的银针试过。这是她这些天养成的习惯——在确认翠微背后主使前，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咳咳咳——“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怎么回事？“苏婉清皱眉。
翠微脸色微变：“是...是春桃。她昨儿个起就有些发热，奴婢怕打扰小姐休息，没敢说。“
苏婉清立刻起身往外走。作为医生，她对疾病有着本能的警觉。春桃是储秀宫的粗使丫头，住在后院的下人房里。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浑浊的热气扑面而来。狭小的房间里，春桃蜷缩在木板床上，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旁边还躺着两个同样症状的小宫女。
苏婉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伸手探向春桃的额头——烫得吓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有其他症状吗？“她急声问道。
“前、前日夜里开始发冷，“春桃虚弱地回答，“昨儿个浑身疼，今天咳得厉害...咳咳咳...“
苏婉清掰开她的嘴查看舌苔——白厚腻苔，又拉过她的手腕把脉——浮紧数。典型的流感症状，但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旦发展为肺炎就凶险了。
“储秀宫有多少人出现类似症状？“
翠微支支吾吾：“连春桃在内，已有五人...但钱嬷嬷说不是什么大病，喝些姜汤发发汗就好...“
“胡闹！“苏婉清厉声喝道，“这分明是时疫！会传染的！“
她快步回到自己房间，翻出这些天偷偷准备的药材——黄芩、金银花、板蓝根...幸好原主带了少量药材入宫，加上她这些天以“学习药性“为由向太医院要的一些基础药材，勉强能凑出一副方子。
“小姐要做什么？“翠微惊慌地问。
“救人。“苏婉清头也不抬地开始碾药，“去烧一大锅开水，把所有干净的布都煮一遍。让没生病的人都用煮过的布蒙住口鼻！“
翠微呆立不动：“这...这不合规矩...奴婢得先请示钱嬷嬷...“
“现在去请示，人就没了！“苏婉清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要么听我的，要么看着她们死。你选。“
翠微被这气势震住，慌忙跑去准备。
苏婉清知道，单靠这些中药只能缓解症状，要真正治疗细菌感染，她需要抗生素。这个时代自然没有现成的青霉素，但她记得古代欧洲曾用发霉的面包治疗感染，中国也有用霉豆腐治疗疮疡的记载...
她翻出前几天剩下的豆腐——已经长了一层青霉。小心翼翼地刮下这些霉菌，加入米汤培养。这是极其冒险的做法，纯度无法保证，副作用未知，但眼下别无选择。
夜幕降临时，储秀宫后院已经改造成临时病房。苏婉清指挥宫女们用醋熏蒸房间，将病患隔离开来。她用中药熬制退热汤，给症状最重的春桃服下少量霉菌提取液——剂量小到 hopefully不会引起严重过敏反应。
“小姐，您该休息了。“翠微看着苏婉清熬红的双眼，小声劝道。
“再等等。“苏婉清守在春桃床边，定时为她擦汗降温，“高热不退会很危险。“
三更时分，春桃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苏婉清长舒一口气，这才感到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正准备稍事休息，忽听前院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她警觉地站起身。
一个陌生太监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苏婉清心头一跳！皇帝深夜亲临储秀宫？她匆忙整理衣衫，但连日的劳累和满身的药味却无法掩饰。
还没等她迎出去，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经踏入后院。萧景煜身着常服，只带着太监总管李德全和两名侍卫，显然是一次微服巡查。
“臣妾参见皇上。“苏婉清跪地行礼，嗓子因疲惫而沙哑。
“平身。“萧景煜的目光扫过临时搭建的病榻和药炉，“朕听闻储秀宫有时疫，特来看看。“
苏婉清起身，这才发现皇帝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想必也为疫情所扰。
“谢皇上关心。储秀宫确有五人出现发热症状，臣妾已做了些简单处理。“
萧景煜挑眉：“哦？朕记得苏秀女并非太医。“
这话听着是疑问，实则是试探。苏婉清不慌不忙地回答：“家父曾任地方官，时值瘟疫流行，曾得一位游医传授防疫之法。臣妾耳濡目染，略知一二。“
皇帝不置可否，径自走到春桃床前。苏婉清心头一紧——春桃刚刚服下的霉菌提取液还放在床头！
萧景煜注视着面色开始好转的宫女，忽然伸手拿起那个粗瓷碗，凑近闻了闻：“这是什么？不像寻常汤药。“
苏婉清心跳如鼓：“是...是臣妾自制的特殊药引，用发酵豆汁加了几味清热解毒的药材。“
“朕倒不知苏秀女还精通酿造。“皇帝似笑非笑地放下碗，“说来也巧，太医院这几日束手无策的疫病，在你这里似乎有了转机。“
苏婉清暗叫不好。她表现得太过专业，已经引起了皇帝的怀疑。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臣妾只是运气好，这几位宫女的症状尚轻。“
萧景煜忽然转身，直视她的眼睛：“抬起头来。“
苏婉清不得不与他对视。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她强自镇定，不让自己移开视线。
“你几日未睡了？“出乎意料，皇帝问的却是这个问题。
苏婉清一怔：“臣妾...记不清了。“
“主子为奴婢守夜，倒是稀罕。“萧景煜语气平淡，却让苏婉清听不出是褒是贬。
“人命关天，不分贵贱。“她轻声回答。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沉默片刻后忽然道：“随朕走走。“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苏婉清默默跟上，随皇帝来到储秀宫的小花园。夜风拂过，带着初春的寒意，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披风突然落在肩上。苏婉清惊讶地抬头，正对上萧景煜复杂的目光。
“朕近日巡视六宫，见惯了各宫主子将生病的奴婢赶出宫去，唯恐传染。像你这般亲力亲为照顾的，倒是独一份。“
苏婉清紧了紧披风，轻声道：“臣妾只是做了该做之事。这些宫女若得不到及时救治，疫情扩散开来，遭殃的还是整个后宫。“
“你用的方法，与太医院大不相同。“皇帝话锋一转，“林院判说你的药方里有些他从未见过的配伍。“
来了！苏婉清心跳加速。她早该想到太医院会检查各宫领取的药材。
“游医所授偏方，确实与正统医理有所不同。“她谨慎地回答，“那位游医曾说，医者当因地制宜，不必拘泥成法。“
“说得好。“萧景煜忽然驻足，“朕近日也在想，治国如医病，有时需用非常之法。“
月光下，皇帝的侧脸如刀削般棱角分明。苏婉清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察他——这位年轻的帝王眉宇间锁着深深的疲惫，却仍强撑着处理朝政与后宫危机。
“皇上，“她鼓起勇气，“臣妾斗胆建议，此次疫病传播极快，当将患者集中隔离治疗，未病者以醋熏蒸居所，所有人需用沸水煮过的布巾遮掩口鼻...“
她详细解释了现代传染病防控的基本原理，只是将术语转化为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说法。萧景煜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苏秀女见识不凡。“听完后，皇帝意味深长地说，“朕明日便下旨照此办理。“
“臣妾惶恐。“苏婉清低头，“只是些浅见...“
“不必过谦。“萧景煜抬手制止，“你的才能，朕心中有数。“
这句话让苏婉清心头一颤。她不确定皇帝是真的欣赏她的医术，还是在怀疑她的来历。但此刻，她只能谢恩。
“时候不早，朕该回了。“皇帝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你救治宫女有功，朕会记得。“
次日清晨，一道圣旨震惊六宫——秀女苏婉清晋封为贵人，赐居怡华宫偏殿，并特许其参与疫病防治事宜。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皇帝采纳了她的建议，将紫禁城西侧的几处闲置宫殿改为疫病隔离区，由她协助林太医管理。
苏婉清跪接圣旨时，手微微发抖。这破格提拔看似荣耀，实则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她余光瞥见传旨太监身后，钱嬷嬷那阴沉的脸色，以及翠微眼中闪过的复杂光芒。
怡华宫比储秀宫宽敞许多，但苏婉清无暇欣赏新居。放下简单的行李，她立刻赶往隔离区——那里已有三十多名重症患者等待救治。
忙碌一整日后，苏婉清回到怡华宫，发现案几上多了一盒上等药材和一本手抄的《伤寒杂病论》。扉页上是遒劲有力的字迹：“学无止境。“
没有署名，但她认得那笔迹——昨日在皇帝批阅的奏折上见过。
苏婉清轻轻抚过那行字，心中五味杂陈。这位深不可测的帝王，究竟在盘算什么？是真心赏识她的医术，还是另有所图？
窗外，暮色渐沉。新晋的苏贵人不知道，此刻的凤仪宫中，赵皇后正将一套茶具狠狠摔在地上。
“一个五品小官之女，也配跃居贵人？查！给本宫查清楚这苏婉清到底是什么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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