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算尽天机断肠处
在应尘尊的帮助下,应无缘的伤势慢慢地好了起来,但也是在床上昏迷了数日。
在应无缘昏迷的日子里,通天山上也是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在准备及冠大典。及冠大典是通天教一年中最重要的活动,在每年九月十五的及冠大典上,三大长老的弟子们会切磋武艺,最终胜出的3位弟子可以下山历练,于红尘中修行,惩凶除恶,得苍生信仰,悟天地大道。
作为一个常年流放在山下的孤儿,应无缘自然不会对外面世界有什么向往。他甚至对未来都没什么向往,他只想陪着小粱,和尘尊哥聊天,这就够了。想到这里,即使身上的肌肉仍是酸痛,但他脸上仍露出屡屡笑意。
天上的明月渐渐圆润起来,天气逐渐冷了下来,日子也是到了九月十五。按惯例来说,不想下山历练的弟子可以不参加武艺切磋,但今年却是低于18岁以下,大于10岁以上的通天教弟子都要参加。
九月十四晚,祠堂彻夜灯火,似乎有人在里面讨论什么。山顶上的盈月跑进竹窗,印在应无缘脸上,照得应无缘翻来覆去睡不着。
“从小就没人教我修炼,我被各种人欺负,明日大典何如?”应无缘幽幽地叹道。
忽然,竹门忽然大开,月光照亮了整栋住楼,应尘尊快步跑到应无缘身边,黑着脸喊道:“你快走吧,你的杀生之祸到了……”
在应无缘的印象中,从没见应尘尊这么失态,在他眼里,应尘尊总是风度翩翩,镇定自若。
“发生什么了,有危险我们一起走。”
“长老们是冲你来的,他们要杀你,至于原因,太复杂了,我是在祠堂旁偷偷听到的,总之,你现在快跑吧。”
出于对应尘尊莫名的信任,应无缘震颤地点了点头。
“尘尊哥,我从小没见过父母,我知道这山上只有你以真心对我,这块青玉是我父亲给予我的,我从小戴到大,就当作我给你的成人礼物吧。”
“希望我们此生还有机会相见。”应尘尊也不犹豫,接下青玉,轻叹道。
刹那间,祠堂散发出万道金光,如同一颗太阳。祠堂响起了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八月十五月盈日,是你天哭星的死期,汝本不应该在世,今日没人可以救你。”
扑通,应尘尊双膝跪倒在地上,大喊道:“二师叔,小辈请求你饶无缘一命。”
“放肆,明日你及冠,天哭星已毫无作用,只有他死了,你的修为才可突飞猛进,成为尊者,大兴我教,想辉煌年代,我教是多么……哈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白发老者眼中闪烁的自豪越发强烈。
“看在尘尊的面子上,我会让你痛快的死去的。”突然间,白发老者干瘪的皮肤越发狰狞。一双干枯的爪子向应无缘抓去,顷刻间,空气中发出强烈的爆鸣声,最后却被一只熟狗腿挡住了。
“我说二师兄,欺负一个小辈算什么本事,你不怕四弟回来问责吗?”一个胖道士笑眯眯地说道。虽然白袍在身,却毫无仙家道骨之气。
“你还提他,说不定他早就死在红尘中了,当日我们说好的,今日你莫要插手,今日所有的责任都算在我身上。”白发老者冷笑道。
“今日胖爷我管定了,有我在,应无缘就死不了。”胖道士坚决地说道。
只见胖道士身上燃起金色的火焰,炽热的温度将空间都扭曲起来,躯体化为十丈金身,一张大手托举盈月。如果修道的人看到这幕,一定会大为震惊。掌天地法则,铸不灭金身。问心镜后便是金身。这竟是金身镜强者,传言,金身镜至圆满则可刀枪不入,肉身不腐,携天威浩荡,可开宗立派,为一宗之主。
“三弟,想来我们多年没切磋了,今天我倒要看看这些年你有无懈怠啊”白发老道冷冷地笑道。刹那间,山间水汽凝结于身,祭出一指向红色大掌冲去。一指一掌相逢,便化为道道水汽。数息之间,两道金身就已碰撞数十下。山间云雾翻涌,大气中氤氲着闷热、压抑。
“这便是金身镜强者吗?这般天道威压我只在师傅那感受过。”应尘尊唉声感叹道。
应尘尊顶着天地威压在大雾中四处游走,寻找消失的应无缘。应无缘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想要走出这个迷雾,出于本能,他想要活下去,他就一直跑,想跑过不公的命运,跑过时间,追上光阴长河。他的眼前是迷茫和黑色,而身后却是死亡。他穿过一片片小树林,胳膊被荆棘刺出血来,不知不觉间就跑到一处开阔地,土地肥沃却寸草不生,大雾弥漫至此,不再向前,似乎一切有灵之物都不存在这里。开阔地的尽头是悬崖绝壁,边上有一块石碑,风雨沉积,落下屡屡斑痕,碑上镌词却如昨日新作。“算尽天机断肠处”,应无缘喃喃地读道。愈是靠近这石碑,亲切感却越近,似乎这片黑土地下逝去的生灵他曾见过,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他越想回忆,却越找不到痕迹,好像这个生灵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属于历史。
应尘尊大吼着应无缘的名字,慌忙间,他也来到了这片悬崖。应尘尊小时候很调皮,四处乱跑嬉戏,他自认为这山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朵玫瑰,每一缕清风他都感受过,触摸过,在他心中,生命力和创造力是通天山的代名词。但他却从未见过这片黑土地,这土块上寸草不生,充满死亡气息,各种负面情绪从这里涌出。应尘尊喜欢新生,他的身边总是充满着生灵,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浓厚的生命力包裹着,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春天,但在这他能感受的只有痛苦、不甘、压抑。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争斗愈加激烈,两道金身一直在碰撞,毁灭,再生。河流在干枯,森林在消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这么多年了,自从师父西去不知所踪后,你我再也没有这么切磋了。”胖道士的眼睛燃烧着无量光芒,若是常人对视,便是香消玉殒,消散世间。
“韩炎,我今日没空与你切磋,你别逼我,我是为了我们通天道的未来,你如此阻拦,往后有何颜面再见师傅,今天师兄我不能再惯着你了!”说罢,伸出干枯的中指,捅向天际,百里的江河湖泊在空中凝集,化为一条水龙冲向胖道士,撞击在金身上,却如蛟龙入泥潭,毫无波澜。
“我已入大圆满金身境,今日你奈何不了我!”胖道士大喝道。
空气中的火药味愈见浓厚,如大雾般弥漫整座通天山。通天山的大战,百里内的江河湖泊被尹水镜尽数引于通天山上,此后山下又将大荒数年,寸草不生,饥民无数。这便是金身镜强者,微微出手,便引动天地之威,为其出手,又引来无数因果纠缠。
“既为同门,又何必如此,携此天威,伤民无数,放肆!”一股威严的声音从祠堂中响起,回响整座通天山,这声音颇具魔力,时间流速似乎缓了下来,所有人躁动的魂魄也安定了下来。随即,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挡在两人中间,两人的攻势竟瞬间消失殆尽,这可不是两人主动而为,这是绝对的压制,不止是境界,还有地位。
“教主,今日是天哭星死期,事关我教未来,请您以大局为重。”尹水镜厉声说道,削瘦的面部愈发紧致,双手握紧,摆出一副决绝之态。
“大师兄,可是…”
胖道士刚想反驳却突然失声,满脸涨红,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教主。
“今日我不仅是大师兄,我更是教主,师傅把万年道统交给我,为了我教未来,我不得以这么做,若是四师弟回来,我自会给他一个说法。水镜,这孩子交给你了,去吧,给他一个痛快,三师弟我自会控制。”说罢,胖道士金身渐渐消退,怒目圆睁,颈部青筋暴起,任凭其挣扎,天地之威仍不为其所用。
见胖道士被压制,尹水镜再次伸出干枯的手掌,穿过大雾,透过月光,掠过树林荆棘,向应无缘冲去。当到达黑色断崖时,尹水镜眉头微蹙,手掌瞬间消瘦,渐渐化为虚影。他出生于辉煌年代末期,在通天山修道数千年有余,这里的花草树木,兽鸟虫鱼,都在其感知之中,可以说,除了教主,他便是这方天地的主宰,如今,他却对这片土地感到陌生,甚至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断崖处被吞噬,金身镜强者寿元可达5000岁,现他以走完一半生命历程,自然对于生命力流失十分忌讳。
见到尹水镜如此失态,鹤发老者仔细望向断崖处,看到黑色的死气,突然失声痛哭,双膝跪下道:“师傅,是你吗,徒儿就知道你没死,徒儿无用,道统衰败至此!”
只有历代教主知道,这片断崖是通天道历代教主,长老长眠之地,辉煌年代以前,这里四季长青,生机勃勃,灵兽无数,自从母海剧变后,魔瘴肆溢,通天山万物凋敝,寸草不生,逝去先祖们以灵魂为引,肉体为器,汲取万里瘴气,保道统常存,人丁兴旺。代价却是此处暗无天日,灵魂肉体再无进入通天河轮回的可能。
听到鹤发老者的呼唤,黑色的土地浮起了阵阵清气,逐渐显化出一个人形,这正是应无缘梦中所见的老道士,面若古玉,银白长眉,骨节分明,双眸微阖,微笑着看了众人一眼,随即拉着应无缘的手,踏破虚空,消失不见。
见到这一幕,这些通天教的弟子长老们纷纷跪下,这是来自灵魂的敬意和怀念。月光缠绵故人归,山风扬起黑土,空气中的尘屑如思念氤氲着,诸多老人见此幕,潸然泪下,就在那一瞬,他们似乎回到了通天教鼎盛之时,闻达天下,万民朝拜。而如今山门破败,自是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