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天道本不全,世间哪有尽享好事之理?
清晨,隆冬时节,却依旧风清云淡。
周荣背好装了干粮与清水葫芦的行囊,出门便见到,三三两两道士在街巷闲逛,街市仿若还如以往般喧嚣。
从盛家铁匠铺,顺着水岸往东走,碧水鸣弦,渔舟出巡,孩童在村妇追撵下还嚷着追撵玩闹,岸边钓鱼叟钓上扑棱棱活蹦乱跳一尾金色鲤鱼。
殷家祖宅。
周荣躲在墙角见了从侧门溜出来的兄长周旺后,交代给他让他顺一身护院小厮行装来。
半柱香时间后,周旺又溜了出来。
周荣换好小厮行装后,步子身姿刻意低头欠身,在两个护院看门人眼皮底下,混了进去。
进了庄园,果如兄长方才见他所说,外松内紧,五步一家卫,十步一巡逻。
更能隐隐望见,假山鱼池处,一队虎背熊腰、青衣小帽武者气场的护院,腰挎环刀,严阵巡行。
他从兄长嘴里探听到,殷家大小姐倒是个管事儿的能人。
在十天前,殷老爷子与殷家三位公子终日闭关药浴的事情,终于被人看出端倪,被发现了人神秘消失后。
殷大小姐主动从殷夫人与三房妾室那里站出来,内诛偷盗的厨房管事,并加派人手严阵以待,外界放出殷家大乱消息,足足困杀了四波闯入的鱼帮、山贼强人。
周荣此行,才不是惹事,而是在从兄长领路下,往最后侧摸到倒座房的酒窖位置,立即掀开地窖盖子,掩好之后翻身下去。
艺高人胆大,他铁嘴铜牙功已经小成,压根不畏惧寻常武夫。
早就听外界传闻,殷家祖先接近三百年前,就跟随王朝太祖从龙有功,分封田地修建宅邸,更因其酿得笠子坞出名的神王酒,家族昌盛二百余年,繁衍至今。
神王酒,那可是他老爹都嘴里念叨着的上等好酒,一坛价格都要五百文,半两银子的高昂价格,却还偏偏是酒肆里的畅销酒。
更别提有价无市的神王药酒,据他听蒲掌柜说,十年才陈酿出一批,总共九坛,只听过数年前,给震泽府知府、伏仙洞等官籍仙籍上供过一次。
酒窖中,成排的酒坛子,蔚为壮观。
他也不识得到底何种,是否是更珍贵的神王药酒,直接取出一坛抱在怀中,也不做逗留。
他不做往这里面一钻,偷人财物的事情,倒不是担心被发现,而是牙郎牙郎,宁可动口舌,动手偷盗反而会损名声。
爬上地面,循着兄长所说殷大小姐闺房所在位置,中院子正房的东侧厢房,他当着两个护院的面,把酒坛顶在头上,朝厢房内朗声出声:
“殷大小姐安在否?若我今日取的不是地窖里的酒,而是你殷家阖家上下几十条性命呢?”
数个呼吸后,他被家奴小厮、护院们团团围住,带到了厅堂上。
“大小姐,此贼端是嚣张,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从我庄园地窖中盗酒,不如趁此妖祟作怪之即,杀之以免后患!”
一个独眼龙魁梧大汉,挺身而出,声音洪亮浑厚,做出抽出腰间宝刀架势。
珠帘中,女子冰冷寒腔掷地有声:
“岂有此理?不识的这是周荣小仙师吗?桃花观的弟子你们也敢放肆,都给我退下。”
厅室内,众护院纷纷退去。
“你倒是好胆色,府衙派了衙役四处巡妖,妖祟扮作人形暗处杀人,你就不怕我府中先前诛杀闯入悍匪贼人那般,也把你杀了?”
“还有,从我府中地窖内,取出一坛酒,是在告诫于我,杀我也如取酒般探囊取物吗?”
女子冰寒声音,带着一丝嘲弄,铿锵有力,质问出声。
周荣此行来,是趁乱敲竹杠的,也是谈合作的。
他脸色平静,虽看不清里面年轻女子形容,还是坐在紫檀木圆桌前的椅子处,缓缓出声:
“殷大小姐,看到我背上背着的行囊了吗?其实我若躲在你家地窖里,地窖足有十间房大,下人们不察,再加上我气血充足,我偷喝个十天半个月,你猜猜看,这地窖里还能剩多少酒?”
殷小姐轻“哦”一声,嘴角勾翘,反问他:
“你此来,是想借着你是桃花观记名弟子的名头,让我供奉你当护院,好吃好喝供着你,帮我家度过乱局危机的,是也不是?”
周荣直抒来意,问出声来:
“早就熟知这殷府上下,虽是贵籍,殷老爷子往上直到殷家开山老祖的数十代人,如我爷爷所述,皆没有诞生任何一个能修行的仙师子孙,也就是没有任何一个拥有灵根的子嗣,我所言是否为真?”
他话音刚落,珠帘声动,殷家大小姐殷梦瑶已经动容冲出,穿着雍容华贵,长相丰润贵气,惊眸死死盯视他,大声质问:
“我自幼习武,自赋天资绝顶,服用无数震泽府乃至京城的神丹仙丸,殷家开枝散叶十余个支脉家族,独我年仅十八岁就武道宗师,从武人金肌玉络,到武师汞血银髓,再到宗师水火仙衣。”
“结果,我今年年方二十一,足足三年了,还摸不着哪怕区区散修练气修士的一丁点儿灵气!”
“从未有人提过,我殷家这一脉都从未有过拥有灵根之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是如何得知此等隐秘的?究竟何故?”
周荣叹口气,也惊讶此女子习武天赋之高,更忌惮贵籍乡绅老爷们底蕴深厚与隐藏至深,外界传言殷家最天才的是大少爷殷开白,年仅二十就成就武师汞血银髓。
原来,这殷大小姐殷梦瑶,才是真正的练武天才。
练皮、练肉、练筋、练骨是为武人,臻至圆满,肌肤若涂金,骨肉如玉块,叫做金肌玉络。
练血、练髓比较艰难,臻至圆满,是为武师,血如水银,骨髓如白银,故称汞血银髓。
练五脏、练窍更为艰难,臻至圆满,肾水、肝火为炉,周身发功下,气血宛若仙衣附体,叫做,水火仙衣。
传闻中,武道还有一层,叫做人仙,亦称武圣人仙,简称武圣,采后天周天诸气为先天之气,这阶段,也叫周天采气。
武圣内练一口气,实际上也是炼精化气,即为修仙道途的练气层修士。
而凡俗人眼中的仙师,也就是底层练气修士,则是直接从吐纳灵气开始,直接就是炼精化气的练气层了。
但低阶练气修士的肉体羸弱,若无法器、阵法、符篆护持,极容易被妖祟近身。
故而太多人,即便可以直接吐纳灵气成为修士,同时也会选择武修的药浴,洗精伐髓,增强肉身。
当然,武圣已然锻体了三个阶段,不论法宝符篆阵法丹药等修仙六艺的话,远比普通练气期要厉害得多。
周荣也不废话,将他所知隐秘原盘托出。
“我爷爷更随口告知我隐秘所在,王朝萧氏皇族,萧太祖在杯酒释兵权的盛宴上,赐予八大从龙勋臣,各一枚金牌,名叫做,皇气免灭金牌。”
瞧着殷梦瑶并不质疑,并点头样子,确信殷家的确有这免灭金牌。
“说白了,萧太祖就是让把兵权教出来,御赐的这枚金牌,八大勋臣各族供奉祖先祠堂,可保八大勋臣的世世代代子孙无论任何大罪,免于抄家灭族。”
“但这金牌上,留有太祖皇气护持,与皇族共富贵,在王朝中,被誉为皇气遗老宗族,又称,遗贵。”
“皇族在,皇族气运昌隆,王朝气运绵绵不绝,皇气护持下则遗老宗族跟着昌隆。”
面前的殷梦瑶,若有所思后点头叹息:
“原来如此,难怪我殷家财富不断,祖先绵延至今并无仙道高人,却二百多年昌盛不灭,子嗣绵延。”
周荣出声道:
“天道本不全,世间哪有尽享好事,不付出代价的道理?”
“这殷家虽然子孙开枝散叶,但皇气本就有利有弊,有皇气庇护者,子嗣后代无一可拥有灵根,无一能修行仙道之术。这便是代价!”
殷梦瑶深深看向他,出声问:
“你意思是在说,灵气与皇气断不可共存,你此来有破解皇气,助我修仙之法?”
周荣内心慨叹,他这当孙子的为了自己修行,只能把爷爷所留隐秘一一变现,也是没法子,语气坚定出声:
“我爷爷给我留有秘法,自然能破解你族人包括你无法修行仙法的积弊。”
面前的女子殷梦瑶,运转气血功法,周身肌肤宛若披上金衣,冰肌雪肤如寒玉,劲气鼓荡下,飘飘乎若遗世而独立,掌间已凝结一层莹润冰霜,语气冰寒,盯着他:
“代价是什么?”
“登徒子,你胆敢对我说出任何觊觎话语,我定然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武道宗师的内劲如海,隔空打牛!”
周荣“哧”一口气剑,瞬间厅里地面砖石溅出浅坑,瞧见殷梦瑶忌惮的扎马步摆开拳架势样子,片刻后蹙眉收功,劲气弥散,惊疑瞥他一眼:
“你授箓传度仪式都未曾完成,不算真正桃花观弟子,身上气血虚浮,武人都不是,竟能习得吐气杀人仙招?”
周荣不回答这个,直接给出她上个问题答案,笑着出声道:
“既简单也难,放弃姓氏,离开族谱,并且认某位仙师为父,逆天改命!”
立即,一声惊诧中冰寒如霜娇叱响起:
“你比我还年幼些,竟然胆敢痴想让我认你为父?”
周荣笑着,继续语气引诱:
“任你武道天资超群,红粉佳人,二三十年后妖气入骨,须臾化为骷髅白骨。”
“而但凡炼精化气,成为寻常练气期修士,哪怕是散修,一二百载寿元。”
“而以你卓越天资,悟性逆天,突破为筑基期以上修士,三百年以上寿元。”
“试想想,不到三百年前,你殷家开山老祖宗,还跟着萧太祖打江山定鼎皇朝呢。”
“最重要的是,你是女儿身,殷家家产又不会留给你,你最迟能再坚持几年不嫁人,你三个兄长会容你在殷家长期作威作福?”
他看到,殷梦瑶似乎终于有些动心,俏脸明眸剜他一眼,浅笑问:
“闯家入院,登门献谗,还刚一见面就让人家大户人家千金大小姐背祖弃姓,认你做父,你不觉得离谱吗?”
周荣丝毫不觉尴尬,只是轻笑也不解释,他知道既然这样问,说明已经愿者开始咬钩了。
牙郎干得就是逞口舌之利,行合纵连横之术,达成肥壮一己之私的目的。
他再不把自己当外人,坐下拎茶壶倒水,自饮自酌。
火候未到,就慢待火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