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破庙 老道 镜子
崇州大地,人鬼同途。
城中有人口百万,亦有神祇若干。
城南破庙,香火稀稀。
白恹躺在棺材上,盯着头顶悬挂的镜子一动不动。
在他旁边还放着个炭盆。
炭盆对面,则站着个头发花白,干瘦干瘦的老道士。
老道士便是白恹的师父。
师父说,白恹病了,病的很严重。
可白恹觉得好像不太对。
“师父,我身体僵硬,不知冷热。”
白恹呆呆的道:“好似连呼吸都不需要,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你没死。”
师父头也不回的道:“而且也不能死,死了会变成恶鬼。”
“变成恶鬼不好吗?”
“不好,恶鬼会骗人……”
可这时,白恹头顶悬挂的镜子叫了起来。
“阿恹,别听他的,这老道士在骗你。”
“你没有病!”
“他也不是你师父。”
白恹茫然,扭头就道:“师父,镜兄说我没有病,你在骗我,你不是我师父。”
“那镜子是不是还说,贫道是恶鬼?”
“这倒没有说。”
白恹不会骗人,而且镜子就在头顶挂着。
镜兄没说过的话,自己不好凭空捏造。
师父抬起头,盯着那面镜子看了一会儿。
镜子冷笑道:“看什么看,等白天到了,小心老子反射阳光给你眼睛照瞎。”
可让白恹奇怪的是。
师父却好像听不见镜兄的话,只是叹了口气,默默移开了目光。
“恹儿,你得的是癔病,又称失心疯。”
得癔病者,浑浑噩噩,不能自己。
病重的时候,所见所想皆为癔造。
偏偏又逻辑自洽。
因此,此病顽固,药石难医。
“原来是这样。”
白恹对着头顶的镜子道:“镜兄,看来你是我癔想捏造的,我不能听你的话。”
镜子叫道:“阿恹,你我八拜之交,手足兄弟,你信这老道士不信我?”
听听这话说的。
镜子是镜子,人是人。
物种都不一样,拿什么做兄弟?
而且镜子又没有性别。
做夫妻不好吗?
不比兄弟好玩多了。
但镜子却好似能听到白恹的心声,叫骂道:“阿恹,你是真被骗的神志不清了,谁家镜子能说话?我是精怪,还是公的,得下辈子才能玩。”
白恹不语,只是一味的思考。
师父的话有道理,镜兄的话也有道理。
那究竟谁没有道理?
白恹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谁没有道理。
“师父,若是药石难医,那徒儿岂不是死定了?”
“傻徒儿,不要想太多!”
师父道:“有祖师保佑,你想死都难。”
白恹点点头。
师父是三阴教的教主。
祖师是三阴教的祖师。
师父有驱邪治病的本事,道法通玄。
祖师更是神仙中人,早已飞升上界。
有祖师保佑,怪不得师父说自己药石难医,却又说自己不会死。
这不,道理有了。
这时,师父端着炭盆,提着榔头走到白恹面前。
接着,师父把炭盆放到棺材盖的顶部。
镜子见此又再次叫了起来。
可这次,白恹充耳不闻,只是任由师父施为。
白恹问:“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师父答:“无他,治病尔。”
说着,师父右手抄着火钳从炭盆里夹起一根棺材钉,对准了白恹的心口。
棺材钉被烧的通红。
可白恹感觉不到温度。
直到,咚的一声。
师父将那根棺材钉死死钉进白恹的心口。
惨叫声响了起来。
不是白恹在惨叫。
是头顶悬挂的那面镜子。
“镜兄,师父钉的又不是你,为何惨叫?”
“你我性命相连,钉你就是钉我。”
白恹有些糊涂了。
自己什么时候和镜兄性命相连了?
肯定又是自己癔想的。
不过也挺好,反正疼的不是自己。
“你别得意。”
阴九,也就是白恹的镜兄叫道:“我只能替你挡这致命的一下,等下就轮到你。”
白恹不屑一笑。
他可不会叫的那么惨。
可接下来,当师父又用一根钉子钉穿白恹小腹的时候。
白恹惨叫了起来。
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挣扎。
阴九痛快的道:“哈哈哈,阿恹,你叫的比我还大声!”
白恹咬牙道:“镜兄,你是我癔想的,我叫就是你叫,我痛就是你痛,所以我根本不痛。”
话虽这么说,可白恹快要痛疯了。
好在师父虽老,但手脚麻利。
三下五除二,便将白恹的四肢躯干牢牢钉死在棺材盖上。
尺长的棺材钉,直接将他身体钉穿。
这下子,白恹想动都动不了了。
“恹儿,再坚持坚持。”
师父看着白恹的惨状,内心不知有多痛苦。
癔病乃阴邪之病。
需以至阳至刚之法祛之。
本来,天雷灌体是最好的选择。
但近来无风无雨,偏偏癔病七天后必死,只能出此下策。
“师父,我不怕!”
白恹声嘶力竭的道:“怕死不是老三阴人。”
此话一出,师父沉默了。
又是这种怪话。
癔病,当真难治。
好在,师父深谙重病当用猛药医的门道。
于是,便又拿出最后一根棺材钉,抵在了白恹的眉心。
咚……
声音沉闷。
那是白恹的脑袋和棺材盖被钉穿的声音。
恍惚间,白恹眼前看到了一个身影在对自己招手。
那身影不是镜兄。
也不是师父。
……
次日一早。
白恹醒了,是被叫醒的。
他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师父,我好像看到祖师爷了。”
“恹儿,你又说胡话了。”
师父摇头道:“祖师昨夜在为师梦里,传授为师三阴教法门,哪有空去你梦里做客。”
白恹不甘:“祖师爷就不串门吗?”
此话一出。
师父沉默了,缓缓闭上了眼。
白恹不明所以,便看向四周。
这里是破庙的大殿。
虽然破,但收拾的却很干净。
自己也没有躺在棺材上,身上更是连半点伤痕都看不到。
好似昨夜种种,皆是癔想捏造。
这时,师父忽然睁开了眼,奇怪的看了白恹一眼。
那眼神太古怪。
白恹看不懂。
师父道:“为师刚刚问过祖师了,他老人家的确喜欢串门,但昨夜真没去你梦里。”
“好吧,那祖师爷还有说别的吗?”
“自然是有的。”
师父点头道:“祖师说你的病还没彻底根治,但眼下你体虚气弱,扛不住天雷灌体!因此得再缓一缓。”
说完,见白恹有些低落。
师父又安慰道:“别担心,为师接了个法事,等做完法事就有钱给你买人参补一补了。”
白恹很感动。
三阴教早就落魄了。
连师父这样的高人,都得驱邪抓鬼挣钱。
要是自己没有得癔病,肯定能给师父分忧解难。
“那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山中多恶鬼。”
师父摇摇头,说走就走。
只留下白恹待在庙里。
毕竟是去山里做法事,路程遥远,不能耽搁。
白恹却很担心:“山里多恶鬼,恶鬼会骗人,也不知师父会不会被骗。”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斑照在了白恹脸上。
阴九阴阳怪气的道:“老道士被不被骗不好说,你是被骗成狗了,赶紧把我摘下来,咱们趁这机会赶紧逃命去,晚了可就逃不掉了。”
白恹抬头,看到了悬挂在庙顶大梁上的镜子。
镜子八角见方,锈迹斑斑。
看着像是刚出土似得。
“镜兄,不用那么麻烦,”
白恹感慨道:“你是我癔想捏造的,我逃就是你逃,何来咱俩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