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密室对决
演武场的青铜钟撞响第七下时，陆寒的布鞋尖刚蹭上宗门青石台阶。
他怀里的玉牌隔着两层粗布，仍像块烧红的炭，烫得肋骨生疼。
那是方才跑过竹林时，苏璃硬塞给他的，说是“怨气太重，离你近点能引动剑意反制”。
“陆师弟。”
转角处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萧无尘的道袍下摆扫过廊柱，袖口的玄铁剑穗丁零作响。
这位平日总板着脸的剑修长老此刻眉峰紧拧，左手捏着半片焦黑的符纸，指节因用力泛白。
陆寒注意到他右肩的绣纹——那株本该舒展的青松，此刻针叶全朝同一个方向倒卷，是用秘火紧急灼烧过的传讯符。
“苏姑娘和刘师兄已在静室。”
萧无尘转身时，玄铁剑鞘擦过陆寒手腕。
“铁山家眷安置在药庐，有药王谷的旧人守着。”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去。“你腕间的剑痕，又烫了？”
陆寒垂眸。
月光透过廊檐漏下，腕间那道淡青色痕迹正像活物般蠕动，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连带着脉搏都快了半拍。
他想起铁山妻子尖叫时，那声“养剑”在耳边炸开的轰鸣，喉间泛起铁锈味：“师尊，玉牌上的‘林’字...”
“进去说。”
萧无尘推开门，静室里的烛火“轰”地窜起三寸高。
苏璃正跪坐在蒲团上，发间银簪映着案上的血魂阵图，指尖沾着朱砂在图上圈点；刘明靠在窗边，手中短刀正一下下削着竹片，碎屑落了满地——这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三年前第一次跟陆寒去山外采铁矿时，也是这样。
“林天昊在宗内安插了七处暗桩。”
苏璃抬头，眼底青黑比往日更重。
“我翻了药庐的旧账，近三个月有十九个外门弟子称病离山，药引全是‘童子血配阴年草’——和血魂阵的养怨方一模一样。”
她将朱砂笔重重按在阵图中央。
“方才我去藏书阁查幽冥宗典籍，发现他们有个'借剑'的邪术：用怨魂喂养目标的本命剑，等剑认了怨主，就能反夺剑主的魂魄。”
陆寒觉得后颈发凉。
他想起三个月前林天昊亲自带他去试剑崖，说“你这把铁剑虽钝，倒有几分古意”。
想起上个月那老头拍着他肩膀笑。
“等你到金丹期，这剑怕是要震碎剑鞘”
原来从那时起，对方就在等他的剑意与怨魂融合。
“所以他要拖到你金丹期。”
萧无尘突然开口，玄铁剑“嗡”地轻鸣一声，“金丹期修士的魂魄与本命剑交融最盛，那时血魂阵的怨气就能顺着剑意钻进去...”
他的手指重重叩在案上。
“但今晚，他提前动手了。”
刘明削竹片的手顿住。
碎屑“刷”地撒了满地：“方才我去巡山，在西峰发现个鬼鬼祟祟的外门弟子，怀里揣着半块幽冥令。我追了他三里地，那小子喊着‘林长老救我’就昏过去了。”
他扯下腰间的布包扔在案上，里面滚出块黑玉，刻着和陆寒怀里一样的“幽冥”二字。
静室里的烛火突然明灭不定。
陆寒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摸出怀里的血玉牌，与案上的黑玉碰在一起，“咔”地发出金石之音——竟是一对。
“他要转移阵眼。”
苏璃突然抓住陆寒的手腕，冰凉的指尖按在剑痕上。
“怨气引动剑意的速度比我们想的快，再拖下去，不等你金丹，剑就会认了幽冥宗的魂。”
她的目光扫过萧无尘腰间的玄铁剑。
“必须现在找到林天昊，毁了他的阵基。”
萧无尘起身时，道袍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阵图吹得哗啦作响。
他伸手按住陆寒肩膀，掌心滚烫如锻铁：“你和柳青去跟踪那个外门弟子——他醒了，现在正往万竹谷方向走。我和苏姑娘去查藏书阁的暗桩，刘明守着铁山家眷。”
“是。”陆寒应了一声，转身时却被萧无尘拽住。
老人的拇指用力碾过他腕间剑痕，声音低得像淬了冰：“若遇到林天昊...“他顿了顿，“用你的剑。”
万竹谷的夜雾比山外浓。
陆寒贴着竹壁，看着二十步外那个灰衣弟子缩着脖子往前挪，腰间的铜铃偶尔发出细碎轻响——和前晚山风里的铃铛声一模一样。
他侧头看向身侧的柳青，师姐正垂眸盯着地面，指尖在腰间的青玉镯上快速敲击，那是他们约好的“安全”暗号。
“师哥，前面有块空地。”
灰衣弟子突然停步，声音发颤，“您说的...那位大人，就在这儿？”
风卷着竹叶掠过。
陆寒看见林梢晃过一道黑影，接着是金属摩擦的轻响——是剑入鞘的声音。
“你很准时。”
林天昊的声音像锈了的刀，刮得人耳底生疼。
陆寒看见那道黑影现出身形：玄色锦袍，腰间悬着串青铜铃铛，正是前晚山风里的那串。
他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是用血浸过的密令。
“这是宗内暗桩的名单。”
林天昊将纸拍在灰衣弟子手里。
“明日大比，你带他们去演武场东侧的偏殿，那里有我布的‘迷魂幡’。等陆寒上台比剑时，你们就...”
他突然笑了，铃铛声混着笑声撞进竹丛。“就替我把这小子的剑，剥得干干净净。”
陆寒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听见柳青的青玉镯“咔”地裂了道细纹——那是“危险”的暗号。
更远处，有夜枭扑棱着翅膀飞过，翅膀尖扫落的露水砸在他后颈，凉得刺骨。
“秦昭那小子最近在万毒窟混得不错。”
林天昊的声音突然放轻，“他说那把上古剑的宿敌，快醒了。等剑和宿敌撞上...”
他低笑两声，“整个修真界都会给我们陪葬。”
陆寒觉得喉头腥甜。
他终于明白前晚萧无尘说的“棋局”是什么——林天昊要的不只是他的剑，是借剑引动上古剑灵的宿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而他，从捡起那把小铁剑的瞬间，就成了引信。
“记住，明日巳时三刻。”林天昊的铃铛声渐远，“若误了事...”
灰衣弟子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小的不敢。小的这就去办。”
陆寒看着他连滚带爬跑远，这才转头看向柳青。
师姐的脸色比月光还白，青玉镯碎成三片掉在脚边，指缝里渗着血——她方才太用力，把镯子捏碎了。
“回宗门。”陆寒扯下腰间的青竹枝，折成两段。
“告诉师尊，林天昊的计划在明日大比。”
次日清晨的雾比昨夜更浓。
陆寒站在密室门口，看着苏璃蹲下身，指尖沾了点门边的青苔凑到鼻下。
她的眉头皱成一团：“曼陀罗粉混着鹤顶红，碰着就晕。”说着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倒出粒朱红药丸塞进陆寒嘴里，“含着，能解七成毒。”
刘明握紧短刀，刀身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我先破阵。”话音未落，他的刀尖刚触到门环，整面石壁突然震颤起来。
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从门缝里射出来，叮叮当当扎在对面的松树上，像片银色的雨。
“机关阵。“苏璃迅速翻着药囊，摸出把黄色药粉撒在门前，“这是破瘴散，能逼出隐线。”
果然，地面浮现出几缕若有若无的银丝。
陆寒的剑痕突然灼烧起来，他甚至能听见剑在血管里低吟。
他握紧腰间的铁剑——这把跟了他三年的旧剑，此刻竟在鞘里微微发抖，像在渴望什么。
“跟我来。”陆寒抬脚，避开最粗的那根银丝。
剑痕的热度顺着手臂窜上心口，他能清晰看见那些银丝在视网膜上投下的阴影，像蛛网般缠向密室深处。
密室里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陆寒刚跨进三步，头顶的石砖突然“咔”地错开，露出个黑洞。
他本能地拉过身侧的柳青，两人滚向一旁，一支带倒刺的铜矛“噗”地扎进他们方才站的位置，矛尖滴着墨绿色的液体。
“小心脚。”
苏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陆寒低头，看见地面裂开道缝隙，无数细蛇吐着信子钻出来，鳞片在火把下泛着幽蓝——是毒鳞蛇。
刘明的短刀划出银弧，劈翻两条蛇：“苏姑娘，解毒药。”
苏璃已经跪在地上，快速调配着药粉：“蛇毒攻心，含住这个。”
她抛来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金盏花。
陆寒挥剑挑开缠上脚踝的蛇，剑鞘突然“嗡”地震了一声。
他心口一热，腕间剑痕猛地绽开刺目的青光。
那些毒蛇像是见了天敌，嘶叫着退向墙角，铜矛也“当啷”落地，矛杆上爬满蛛网般的裂纹。
“原来如此。”
阴恻恻的笑声从密室最深处传来。
陆寒抬头，看见林天昊倚在石台上，玄色锦袍沾着血渍，腰间的青铜铃铛正随着他的动作轻响。
他手里捏着半块玉牌——正是昨夜陆寒怀里那块的另一半，此刻两块玉牌合在一起，发出妖异的红光。
“你以为仅凭这点机关就能拦我？”
陆寒握剑的手紧了紧，剑鞘里的铁剑开始发烫。
“你要的是我的剑，现在我站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
林天昊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
他指尖掐诀，玉牌上的红光如活物般窜向四周。
陆寒听见石壁里传来无数怨魂的尖叫，那些被抽过血的童男童女、铁山的妻子儿子，甚至前晚血魂阵里的怨魂，都在红光里显出身形，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哭嚎。
“拿？”
林天昊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指甲刮过石板。
“这剑本就是幽冥宗的。当年我家老祖用十万怨魂祭它，它却认了个正道剑修做主人...”
他猛地将玉牌拍在石台上。
“今天，我要让它记起自己的出身。”
陆寒只觉心口一闷，喉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哇”地吐出口黑血。
那些怨魂的哭嚎突然变得清晰，他听见铁山儿子的尖叫：“哥哥救我。”
看见妇人的血泪滴在铁链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剑痕的热度几乎要烧穿皮肤，他能感觉到剑在鞘里疯狂震动，像是要破鞘而出，去吞噬那些怨魂。
“陆寒。”
“苏璃的手按上他后背，清凉的药力顺着大椎穴窜遍全身。“用剑意引动他们的怨气，反制。”
陆寒咬碎嘴里的金盏花，血腥味混着药香在舌尖炸开。
他闭目，感受着血管里那道熟悉的热流——那是上古剑意，是他捡小铁剑时，从剑里钻进他身体的东西。
此刻，那热流正顺着剑痕往外涌，像团火，烧得那些怨魂的身影开始扭曲。
“啊...”林天昊惨叫一声，玉牌上的红光骤灭。
他踉跄着后退，胸口渗出大片血渍，“你...你竟然能...”
“师兄小心。”柳青的惊呼声传来。
陆寒睁眼，正看见林天昊甩出把短刃，直取刘明后心。
他想也不想挥剑，铁剑终于破鞘而出，带着刺目的青光，“噗”地刺穿短刃，余势不减，扎进林天昊左肩。
“这不可能...”林天昊捂着伤口后退，撞在石壁上。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癫。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秦昭已经带着宿敌来了，等大比开始...”
他的声音渐弱，整个人突然化作团黑雾，只留下地上那半块玉牌，还在散发着幽光。
陆寒握着滴着血的铁剑，看着黑雾消散的地方，只觉后颈发凉。
剑痕的热度终于退了些，但心口仍像压着块石头——林天昊最后的话，像根刺扎在他脑子里。
“走。”
萧无尘的声音从密室门口传来。
陆寒转头，看见师尊正扶着门框，玄铁剑上还沾着血。
“藏书阁的暗桩解决了，但秦昭...”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寒手里的铁剑上。
“回宗门。”
山风卷着雾涌进密室，吹得玉牌上的血渍泛出暗紫。
陆寒弯腰捡起玉牌，触到的瞬间，剑痕又轻轻颤了颤。
他望着萧无尘染血的道袍，突然想起昨夜林天昊说的“宿敌”——那把上古剑的宿敌，究竟是什么？
而明日的宗门大比，又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当他们走出密室时，演武场的晨钟正撞响第八下。
陆寒抬头，看见朝霞染红了东边的天空，却遮不住山后那片异样的阴云——像团黑雾，正缓缓朝宗门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