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密林惊魂
晨雾被那声震耳欲聋的吼掀开一角,露出巨兽轮廓。
暗青色鳞片裹着水桶粗的脖颈,两只磨盘大的眼睛泛着幽绿,眼白里血丝盘结如蛛网。
它前爪踏断的树干还在噼啪作响,腐叶混着松脂的腥气裹着风扑来,呛得小虎直咳嗽。
陆寒的木剑嗡鸣得更急了,残玉贴着心口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肤。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不是害怕,是某种被封印的力量在翻涌,像岩浆撞破岩层时的震颤。
张云的剑出鞘一半又卡住,指节攥得发白,剑穗在发抖;小虎把赤焰草护在胸口,眼泪混着冷汗滴在草叶上,打湿了一片猩红。
“退后。”
陆寒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左脚无意识地往同伴那边挪了半步。
木剑突然变得极轻,轻得像要自己飞出去——这感觉太熟悉了,上次在铁匠铺被地痞围殴时,残玉也是这样发烫,然后他挥起铁锤的手比平常快了三倍。
巨兽前爪一按地,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它俯下头颅,獠牙上挂着的涎水砸在石头上,滋啦一声冒起青烟。
陆寒看见张云的剑尖在抖,小虎的膝盖在打战,突然就想起师傅说过的话:“剑修的胆,是拿命焠出来的。”
他喉咙发紧,木剑突然发出刺目青光,映得三人脸上都泛起冷白。
“小心!”张云尖叫。
巨兽的尾巴扫过来了。
陆寒本能地旋身,木剑横挡——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反而是一股热流顺着剑身窜进经脉,像有人往他血管里灌了烧红的铁水。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雾里拉得老长,木剑与兽尾相击处迸出火星,鳞片碎裂的声音像炒豆子般密集。
“这...这是?”
张云的声音在发抖,手里的剑都掉了。
巨兽吃痛,仰头又吼。
陆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光,不是普通的光,是带着金纹的青,和残玉的幽光连成一片。
他听见脑子里有个沙哑的声音在喊:“斩!”
于是想也不想地挥剑——木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像撕开绸缎,巨兽脖颈处顿时绽开血花,青黑的血溅在他脸上,烫得他眼皮发疼。
可这畜生皮糙肉厚,伤口刚冒血就开始愈合。
陆寒的呼吸越来越重,残玉的热度却在消退,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炼气七层的修为在这头至少筑基期的兽面前,根本不够看。
“陆寒,接着这个!”
清冽的药香突然穿透血腥气。
陆寒转头,看见树后跃出个白影——苏璃的月白裙角扫过灌木丛,发间的青玉簪子闪了闪,她抬手抛出个陶瓶。
陶瓶撞在巨兽鼻端炸开,腾起一团紫烟,混着刺鼻的辛味。
巨兽嘶吼着后退,前爪拼命抓挠鼻子,青黑的血混着黏液往下淌。
“是曼陀罗根加赤焰草汁!”张云突然喊。
“我在药经上看过,高阶妖兽对混合毒雾最敏感!”
苏璃借着烟雾逼近,腰间的药囊随着动作晃动,发出细碎的药香。
她的手指在另一个陶瓶上一弹,又一道紫烟炸开,这次裹着噼啪作响的火星——是加了火棘籽。
巨兽被烫得满地打滚,撞断了三四棵树,最后嗷叫着冲进雾里,只留下满地狼藉。
“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寒抹了把脸上的兽血,声音还有些发哑。
苏璃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扫过他腰间的残玉,又迅速移开:“上次在药庐分开时,我见你怀里的玉在发烫。”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药囊绳结。
“这林子有上古灵脉,残玉...可能会引动什么。”
小虎突然扑过去拽她袖子:“姐姐好厉害!刚才那烟比我爹的爆竹还响!”
苏璃低头看他,眼尾的冰霜融了些,伸手摸了摸他发顶:“那是火棘籽遇热炸开的声音。”
张云捡起自己的剑,挠着头笑:“原来苏姑娘一直在跟着我们?我还说这林子怎么突然安静了,合着是有救星在暗中守着。”
苏璃没接话,转身看向灌木丛里的赤焰草:“这林子不简单。赤焰草喜阴,可这里的草叶泛红过甚,像是吸收了什么怨气。”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草茎。
“再往深处走,说不定能找到更贵重的药材——比如凝魂花,对疗伤很有用。”
陆寒摸了摸残玉,它现在温温的,像块普通的暖玉。
他看向苏璃的背影,想起三天前在药庐外,她蹲在石凳上给受伤的兔子敷药,也是这样专注的神情。
“好。”
“听你的。”
四人收拾好行装,往林子更深处走去。
晨雾还没散尽,树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网。
张云走在最前,举着剑拨弄灌木;小虎揪着苏璃的裙角,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陆寒落在最后,目光不时扫过四周。
突然,远处的雾霭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混着铁器碰撞的轻响。
他脚步一顿,残玉在怀中微微发烫——这次的热度很轻,像在提醒什么。
苏璃也停下了,侧耳听了听,转头对他笑:“看来...不止我们在找机缘。”
脚步声渐近时,陆寒的残玉在胸口泛起极淡的震颤,像春蚕食叶般细微。
他抬手按住腰间,目光扫过前方雾色——三男两女从树影里转出,衣袍染着草屑血渍,最前面的高个青年肩头还插着半截兽爪,正往下滴暗红的血。
“是青羽宗的外门弟子!”
张云先认了出来,手忙脚乱去扶那高个青年。
“周师兄?你们不是去东边采冰魄花了吗?”
周姓青年疼得倒抽冷气,额角的汗珠子砸在泥地上:“东边林子里有一窝铁背蜥...我们五个人去,回来只剩四个。”
他身后的灰衣少女突然蹲下呕吐,指缝间沾着黑血——显然是中了毒。
苏璃的药囊在腰间轻晃两下,她已经快步走过去。
指尖搭在灰衣少女腕脉上时,眉峰微蹙:“是铁背蜥的毒腺液。”
话音未落,陶瓶已在掌心转开。
“张嘴。”
少女颤抖着照做,苏璃将褐色药汁灌下,又取出银针在她手肘弯处扎了三针,黑血顺着针孔滋滋往外冒。
陆寒站在三步外,看她垂落的发丝扫过少女手背,动作轻得像在抚弄药草。
三天前药庐外那只断腿的兔子突然浮上心头——当时她也是这样,用止血草裹住兔腿,说“疼就咬我”,结果兔子真的轻轻啃了她指尖一口。
“你...你是药王谷的?”
周姓青年盯着苏璃腰间的青玉药囊,声音发颤。
苏璃没抬头,正用金疮药敷他肩头的伤口:“弃徒。”
青年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谢姑娘”。
小虎不知何时从怀里摸出烤得焦香的野果,塞给那个呕吐的少女:“吃这个,我娘说甜的能压恶心。”
少女接过时,睫毛上还挂着泪,嘴角却扯出个笑。
张云在旁边翻自己的包裹,摸出半块桂花糕:“我这还有......”
暮色漫进林子时,众人围坐在篝火旁。
陆寒添了根松枝,火星噼啪炸开,映得苏璃的侧脸忽明忽暗。
她正用细布裹住最后一个伤者的手腕——那是个扎着双髻的小弟子,全程咬着唇没吭一声。
“你总说‘疼就咬我’。”陆寒突然开口。
苏璃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
篝火在她眼底晃出两簇小火苗:“小时候我娘教我制药,说医者要先把自己当药引。”
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药囊上的流苏。
“后来全家被灭门那晚,我躲在柴房里,听见我娘喊'阿璃别怕,疼就咬娘...”
风卷着松脂味扑过来,陆寒的残玉在胸口发烫。
他看见苏璃的睫毛在抖,像被雨打湿的蝶翼:“所以你要找真相。”
“不止真相。”
苏璃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火上的雪。
“我要知道是谁下的手,为什么。我娘的药庐里有半本残卷,记着‘血月之夜,剑鸣九霄’...”
她突然住了口,低头将药囊系紧。
“说这些做什么。”
篝火噼啪响了两声,火星窜得老高。
陆寒盯着跳动的火焰,喉咙发紧。
他想起铁匠铺后巷那夜,地痞的刀砍在他胳膊上,他咬着牙没喊疼——直到师傅冲出来,把他抱进怀里说“寒儿别怕,疼就咬师傅”。
“我娘说,药修的刀,要割开所有谎言。”
苏璃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她抬头时眼里有光,“等我找到凶手,要让他们尝尝我新制的‘百日蚀骨散’。”
陆寒的残玉烫得灼人。
他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细碎的声响——不是虫鸣,不是风动,是鞋底碾过枯枝的脆响,混着金属擦过树皮的轻刮。
他的脊背瞬间绷直。
残玉的震颤变成急促的跳动,像战鼓在胸腔里擂。
苏璃也站了起来,药囊在腰间撞出轻响;张云握紧了剑,剑穗上的银铃叮铃作响;小虎缩在他身后,攥着他的衣角。
脚步声越来越近,七道黑影从雾里钻出来。
为首那人穿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带血的短刃,月光照在他脸上——竟是张完全陌生的脸,可陆寒的残玉突然烫得几乎要烧穿衣物,像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是劫道的散修?”张云的声音发哑。
苏璃没说话,指尖已经按在三个陶瓶上。
陆寒摸向木剑,却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这不是普通的危险,残玉的震颤里带着他从未感受过的暴戾,像有什么东西在雾里盯着他们,要把所有人的血都喝干。
“陆寒哥?”
小虎扯了扯他的衣角。
陆寒低头,看见孩子眼里的恐惧,突然想起巨兽袭击时自己挡在最前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木剑在掌心嗡鸣,残玉的热度顺着经脉窜遍全身——这次,他听见的不是“斩”,而是更清晰的,像来自灵魂深处的低吟:“护好他们。”
脚步声停在五步外。
为首的黑影举起短刃,月光在刃尖凝成冷光。
陆寒握紧木剑,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均匀的鼾声——那个双髻小弟子靠在树桩上睡着了,脸上还沾着篝火的余烬。
他突然转身,轻轻推了推张云的肩膀。
张云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压低声音去摇周姓青年;苏璃已经蹲下身,将小虎抱进怀里,用自己的披风裹紧。
陆寒的目光扫过熟睡的同伴们,残玉的热度却越来越烈,像在催促他快些...
黑影们动了。
为首那人短刃前指,身后六人呈扇形散开。
陆寒的木剑发出刺目青光,他挡在最前面,听见自己的声音沉稳得不像自己:“要动手,先过我这关。”
而在他身后,熟睡的同伴们正被一一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