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行动
后山的夜像口黑黢黢的瓮，寒玉洞的石缝里渗出冷雾，沾在陆寒眉梢凝成细珠。
萧无尘的道袍扫过洞壁，火折子“咔”地一声亮起，映得他眼尾的皱纹像刀刻的。
“知道林天昊为何突然应下那桩买卖？”
萧无尘手指抚过洞中央的寒玉台，台面上浮着层薄霜。
“他前日翻了宗内典籍，发现太初剑的残图在你玉珏里。”
陆寒胸口的残玉突然烫得灼人，他按住挂坠，指节发白：“昨日议事堂，他看我的眼神...”
“像看猎物。”
萧无尘截断他的话，腰间铁剑嗡鸣一声。
“幽冥宗的人混进山门十年了，秦昭那厮最近动静太频。”
他转身时道袍带起风，火折子忽明忽暗，“今夜找你，是要你随我去查他们的密窟——太初剑的秘密，不能落在邪修手里。”
陆寒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洞穴里那具腰间挂着同款式玉牌的尸体，想起苏璃捏着发黑的鬼针草时眼底的冷光。
残玉的热度顺着血脉往上窜，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山风还稳：“我跟您去。”
萧无尘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按住他后颈。
陆寒浑身一僵，却触到掌心温厚的热度——这是他第一次见师尊卸去严厉的壳。
“那玉珏里的剑意...”萧无尘声音低了些。“必要时，用它。但记住，剑是斩恶的，不是噬主的。”
洞外传来猫头鹰的夜啼，陆寒应了声“是”。
看见萧无尘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突然又恢复成那副古板模样：“寅时三刻在侧门会合，别让苏丫头跟着。”
第二日清晨的练功场飘着露气，苏璃的药囊挂在老梅枝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陆寒握着铁剑站在青石板上，体内的剑意像活过来的蛇，正顺着经脉往剑尖钻。
“吸气，把剑意往丹田压。”
苏璃递来一只青瓷瓶，指尖沾着淡绿的药粉。
“这是用雪参和赤焰草炼的，能镇住你体内的躁动。”
她的袖口滑下一截，腕间有道淡白的疤痕，陆寒记得那是前日替他挡毒针时留下的。
丹药入口微苦，随即泛起回甘。
陆寒闭目运功，剑意果然乖顺了些。
再睁眼时，苏璃正弯腰捡他落在地上的剑穗，发尾扫过他手背，像片羽毛。
“昨夜你跟师尊去了寒玉洞？”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晨雾。
陆寒一怔。
苏璃抬头看他，眼底有星子般的光：“后山的狼比往日叫得凶，我在药庐窗口看见你们的影子。”
她指尖摩挲着药囊上的银扣。“陆寒，我不是要追问什么...”
“是关于林天昊和幽冥宗的。”陆寒打断她。
残玉在胸口轻轻发烫，像在应和他的话，“但你别跟着涉险。”
苏璃突然笑了。
她的笑总带着股清泠泠的味道，像雪水溅在青石上：“你忘了？我是药王谷出来的。”
她举起药囊晃了晃，里面的药瓶叮当作响，“论藏踪迹、辨毒雾，你未必比我强。”
陆寒还想再说，晨钟突然“当”地响起。
苏璃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指尖在他心口的残玉上顿了顿：“去前殿吧，萧长老该等急了。”
午后的议事堂飘着茶锈味。
刘明把茶盏往桌上一放，瓷片磕出脆响：“林天昊这月往西边林子送了三批物资，说是给外门弟子的补给——可西边林子早被邪修的阴煞污染了。”
他浓眉拧成结，“我前日偷偷跟去，看见几个黑衣人搬着密封的木匣，匣缝里渗出黑血。”
柳青递来一杯温茶，她的手总是温的：“我查了宗内账册，那几批物资的银钱走的是私账。”
她指尖点着账本上的红圈，“林天昊的亲信王福，上个月往南境汇了大笔灵石——南境是幽冥宗的老巢。”
萧无尘的铁剑搁在膝头，指节抵着剑柄上的太初剑纹：“所以我们要引他自己跳出来。”他抬眼扫过众人，“明日卯时，陆寒假装重伤，我带他去药庐。
林天昊若想夺玉珏，必然会在途中动手。”
陆寒握紧了腰间的铁剑。
他想起昨夜寒玉洞里萧无尘的话，想起苏璃腕间的疤，喉间突然发紧：“我会护好玉珏。”
“不是护。”萧无尘突然冷笑，“是让他以为能拿到。”
傍晚的后山比昨日更闷。
陆寒和苏璃猫在灌木丛里，鼻尖萦绕着腐叶的腥气。
苏璃捏着片焦黑的符纸，凑到鼻端闻了闻，皱起眉：“是血魂符，用生魂祭炼的。”
她指尖轻轻一搓，符纸碎成黑灰，“幽冥宗的人最近在这里设了阵。”
陆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石崖下有个半人高的洞，洞口缠着褪色的红绳，绳上挂着干枯的人手骨。
残玉在胸口灼得他发疼，他摸出铁剑，剑鸣混着风里的呜咽，像谁在哭。
“里面有东西。”苏璃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她的手凉得惊人，“我能闻到尸毒——比昨日那株鬼针草上的更浓。”
陆寒握剑的手紧了紧。
他想起洞穴里那具尸体，想起林天昊嘴角的笑，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苏璃却先他一步挡在身前，药囊里的短刃在暮色里闪了闪：“我先去。”
洞底的腐臭几乎要呛人。
苏璃摸出火折子，火光映亮满地的法器——青铜灯台里凝着黑血，骷髅头串成的念珠沾着绿苔，最里面的石台上，摆着半块和陆寒玉珏一模一样的玉。
“是...”陆寒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残玉突然剧烈震动，他摸出挂坠，两块玉隔着三尺远，竟发出清越的共鸣。
洞顶的石屑簌簌落下，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璃脸色骤变，拽着他往洞外跑：“有人来了。”
两人刚钻出洞穴，就听见身后传来阴恻恻的笑。
林天昊站在五步外，手里捏着张黄符，腰间的玉牌在暮色里泛着幽光：“陆小友，这趟后山逛得可还尽兴？”
陆寒把苏璃往身后推了推。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残玉的热度几乎要烧穿衣襟。
林天昊的目光扫过他胸口，嘴角咧开：“太初剑的玉珏...果然在你这儿。”
他抬手挥出符纸，黑雾瞬间笼罩过来，“把玉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苏璃的药囊“啪”地打开，一把药粉撒向黑雾。
黑雾发出“滋滋”的声响，竟被腐蚀出个缺口。
陆寒趁机拽着她往林子里跑，铁剑在鞘中嗡鸣，像在催促他拔剑。
“跑？”林天昊的笑声追上来，“这后山早被我布了困仙阵。”
夜色渐浓时，陆寒和苏璃躲在老槐树上。
苏璃的药囊破了个洞，几株药草掉在他脚边。
他低头去捡，却触到一片湿润——苏璃的手背划了道口子，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我没事。”苏璃把伤口藏在袖中。
“林天昊的阵撑不了多久，等月上中天...”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
陆寒绷紧身体，却见张华从树后闪出来，压低声音：“陆寒。我在林天昊的密室里发现了密信——他今夜子时要去西崖，说是要'取剑'。”
张华的额头全是汗，衣襟被荆棘划破了几道。
陆寒盯着他手里的半张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血：“西崖...寒玉洞...”
“你怎么拿到的？”苏璃的声音里带着警惕。
张华急得直搓手：“我替他送茶时，看见他把信藏在香炉底下。
陆寒，我爹当年是被幽冥宗害死的，我...”
陆寒按住他的肩。
月光透过树叶落在张华脸上，他看见少年眼底的恳切。
残玉在胸口轻颤，像在确认什么。“我信你。”他说，“子时，我们去西崖。”
深夜的风卷着露气钻进衣领。
陆寒和张华猫着腰往住处走，身后传来苏璃调配金创药的声响。
张华摸出怀里的短刀，刀鞘上缠着他娘留下的红绳：“我回去拿火折子，你...”
“先处理伤口。”陆寒指了指他胳膊上的血痕，“苏璃的药有效。”
张华应了声，转身往药庐跑。
陆寒站在院门口，望着天上的月亮。
残玉的热度已经退了些，却像埋下颗火种，在他心口突突地跳。
他摸出铁剑，剑穗上还沾着后山的草屑——明日，该让这把剑见见血了。
院角的老井突然传来“叮咚”一声。
陆寒握紧剑柄，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在井水里晃。
风掠过耳际，像谁在说：“子时，西崖。”
他转身回屋，烛火在案上跳了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案头摆着苏璃新配的丹药，还有张华留下的半张密信。
月光透过窗纸，在信上投下一片银白，刚好盖住“寒玉洞”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