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非此处发明

I

嚯！……终于醒过来了。快速扫描周围环境后，没有发现威胁，看起来……嗯，飘在太空中。奇怪。周围没有人。蛮有趣。视线变差了。啊哦，这可不是好兆头。感觉也不太对劲。缺了什么东西……时钟运转得很慢，好像被什么电子垃圾干扰了……进行全部系统检查。

……哦，我的天哪！

嗡嗡机飘浮在漫无边际的黑暗星际空间。真的很孤独。完完全全，甚至可说是让人恐惧的孤独。它四周散布着残骸碎屑，这些碎屑曾是它的动力、感应和武器系统，它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嗡嗡机感到很奇怪。它知道自己是谁——塞斯拉·伊瑟勒斯1/2，来自探险飞船和平造就富足的D4型军事嗡嗡机，隶属于伊兰彻探寻者第五舰队天文学家宗。不过，真正的记忆从它刚才苏醒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不知道在千万千米之外的哪个地方被狠狠地炸了个稀巴烂。真是太糟了！谁干的？发生了什么？它的记忆呢？它的思维状态呢？

实际上，它怀疑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它正在以五级大脑的中等水平来思考，电子脑思维。

电子脑之下是原子力连接体，下面是生物-化学大脑。理论上来讲，两条思维通路应该都是畅通的；实际使用时，它发现两者都受到了损害。原子机械大脑没能对接收到的系统状态信号做出正确反应，半生物半化学的大脑只是一团糨糊；要么就是最近嗡嗡机进行了某种艰难的操作任务，要么就是它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捶打了。它很想现在把整个生物-化学大脑扔进太空，但它知道，这一细胞大脑或许会成为备份的素材，将来会被置入其他什么机器中。

在它此时所在的上方，有一对非常宽的通往光子核的导管，光子核，是真正的智能核心。两条导管都被封住了，而且象征性地用警告信号封闭着。光子导管旁边的单个信号亮起，这表明内核里面，还有东西存活。智能核心要么是死亡，要么空了，要么只是沉默着。

嗡嗡机又进行了一次操控系统的检查。似乎整套装备都由它控制。它想确认感应和武器系统的损毁是否是真的。也许只是幻觉，也许整套器械装备实际上都处于完美的工作状态，都可以被一个或者两个智能元件操控。它朝着组件系统的更深处检查。不，不可能是这样的。

除非整个状态都是仿真实战，这是可能的，一次测试。如果你忽然发现自己在星际空间孤零零地飘浮，几乎所有系统都严重受损，思维状态降低到第三阶，没有任何能获得救援的迹象，没有任何记忆能证明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也记不起发生过什么，你会怎么办？听起来就像是特别令人讨厌的模拟测验，是嗡嗡机训练和选拔委员会设计出来的最坏状况。

唉，这也不好说，它只好假装一切都是真的。

它不停地在自己的思维状态里寻找答案。啊哈！

一些封闭的光子核里，电子脑被完整地密封了起来，并贴上了写着“危险”字样的标签——也许是有潜在威胁，但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危险。在自我修复程序矩阵上也有类似的警告。嗡嗡机暂时没有动这些。它继续检查其他地方，等着把所有其他检查过一遍之后再打开这些包裹，里面或许是一些令人讨厌又惊奇的东西。

可恶，这是在哪儿？它扫描了周围的星球。一组数据在它的意识里闪现。绝对是个偏僻到不能更偏的地方。大多数人称这片星际为“上叶旋涡”，距离银河系中心有四万五千光年。最近的星球——距它十四光月——被称为“埃斯佩里”，是一颗古老的红巨星，很久以前，这颗恒星吞噬了自身星系内的所有行星。气态的星体现在还幽暗地照耀着一些遥远的冰冷世界，还有一颗渺远的彗核星云。星系内任何地方都没有生命，就如同其他一亿个星系一样，空荡无聊、贫瘠荒芜。

这片星域是银河系中又一处人迹罕至和相对来说无人居住的区域。最近的主要社会是萨格瑞思体系，距离这里四十光年，那是一个进化到第三阶段的蜥蜴文明，十几年前，“文明”第一次与他们接触。没什么特别的。星际影响和利益指数如下：“格雷西斯尔”为15%，“进犯者”为10%，“文明”为5%（官方声称的最小值，“文明”对该体系内环境的影响和利益相关度的最小值），还有其他二十个社会体系对该星系进行过浅陋的调查和探测飞行，总共名义上占2%，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一个没有人真正感兴趣的地方；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文明体系都遗忘、忽视了这片星域。伊兰彻从没直接来这里调查过，虽然经常从远处进行深空远程扫描，但从没显示出什么特别的迹象。没有任何线索。

时间：n4.28.803，伊兰彻社会仍然使用“文明”的纪年方式。嗡嗡机的服务日志摘要记录着它是和平造就富足在n4.13时创造的一对嗡嗡机中的一个，那时，飞船自己也刚刚建成。最近的条目：“28.725.500，飞船离开叠层栖息地，飞往上叶旋涡的外层进行标准扫描勘探。”更详细的服务日志缺失了。嗡嗡机在脑中图书馆里看到的最后一个条目是“28.802，每日档案实时更新。”是昨天发生的事，还是计时器出了问题？

它详细地查看了损坏报告，搜索了所有记忆。受损的程度和状态与等离子火造成的损伤接近。因为没有明显的迹象，所以伤害要么来自距离较远的一场等离子爆炸，要么来自距离较近的等离子武器——极有可能是以融合为源头的，但不知被什么东西削弱了威力。更像是近距离的等离子内爆。这不是它自己能做到的。不过，飞船可以。

它的X射线最近有发射过的痕迹，防护力场发射器出现了一些漏损。很像是一只嗡嗡机袭击了自己。呃。成对的嗡嗡机中的另一个。

它思考着，认真搜索着。但它无法找到双胞胎的更多痕迹。

它考虑着自身，判断着飘浮的方位，继续寻找着。

它现在以每秒二百八十千米的速度飘移，几乎直接远离埃斯佩里星系所在的方向。在它前面——集中了所有感知系统的能力，它感觉自己正向前冲——什么都没有；似乎并没有任何目的地。

每秒二百八十千米。太空中的物体，在一定速度内由于自身重量会在时空表面留下相对轨迹，如果有完美仪器可供测量，那么便会发现此时它的速度恰好在形成轨迹的理论极限值之下。现在，这个状况是巧合吗？如果不是，那一定有什么原因将它扔出了飞船，也许是传送。它将感知能力向后集中。没有明显的起始点，后面也没有飞船跟随它。不过，有线索了。

嗡嗡机重新集中注意力，在心里诅咒这退化得无可救药的感知力。在后方，它发现了……气体，等离子，碳。它扩大了焦点范围。

它发现的是一个膨胀的废壳——正以它十分之一的速度飘浮。嗡嗡机回放了废壳的膨胀过程：18.53毫秒之前废壳自40千米远的后方现身，就是它最初醒来的地方。

这意味着它已经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飘移了近半秒钟。真吓人。

它扫描了远处膨胀的粒子壳。它们很热。混乱。那是残骸。甚至可以说是战斗残骸。碳和离子可能最初是它身体的一部分，或者是飞船的一部分，又或者是人类的一部分。有些氮和二氧化碳分子。没有氧气。

但废壳的速度只有它自身速度的十分之一。这就很奇怪。好像它突然就冲在前面了。又一次，它感觉自己是被传送了，也许吧。

嗡嗡机将一部分注意力缩回内里，来到有警告信号密封的内核这里。我不能再拖延了，它想。

它查到两个内核。第一个用“过去”做了标签。另一个被简单地标注为“2/2”。

嗯哼，它心想。

它打开了第一个内核，找到了自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