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焚目启灵
玉衡峰的晨钟穿透薄雾时,遂芫正跪在寒潭边数青苔上的露珠。这是清虚门筑基弟子晨课的惩罚——当第三十六颗水珠坠入潭水,他膝下的玄冰鉴就会消融最后一层禁制。
“师兄又在偷看因果线?“少年的嬉笑裹着药香袭来,楚昭抱着一筐紫阳参凑近,“戒律长老说你的眼睛再渗血,就要用赤金链锁进思过崖了。“
遂芫右眼蒙着的素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疤痕。昨夜强行窥视灵药园失窃的因果,此刻左眼还残留着断续的金线。那些细丝从楚昭发间垂落,在参叶间织成密网,最终消失在东南方的云海。
那是掌门闭关的方位。
“今日的养心丹。“楚昭摸出青玉瓶倒出两粒朱红药丸,“白露师姐特意加了冰魄莲心,说是能压制你的...“
话音未落,山巅突然传来裂帛般的剑啸。九道青虹刺破云层,在晨光中凝成巨大的“赦“字。寒潭瞬间沸腾,玄冰鉴化作流光没入遂芫眉心,惩戒咒印带来的刺痛如潮水退去。
“清秽大典提前了。“楚昭的瞳孔微微扩散,怀中的药筐砰然落地。紫阳参滚落在遂芫脚边,根须上沾着的泥土突然渗出黑血。
遂芫的左眼骤然刺痛。原本缠绕在楚昭身上的浅金因果线正以惊人的速度腐化,转瞬间化作狰狞的暗红锁链。少年道童的皮肤下浮现青灰色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骨髓深处苏醒。
“别碰他!“
霜刃破空的声音与警告同时抵达。乐舞剑的剑鞘精准击飞楚昭突然暴长的指甲,寒商剑带起的冰雾在三人之间筑起屏障。遂芫看到那些暗红锁链正疯狂啃食着冰墙,而楚昭的喉结处鼓起诡异的肉瘤。
“是魔种。“乐舞剑反手划开掌心,将血抹在剑脊,“他今早去过哪里?“
“灵药园...说要去取月见草...“遂芫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楚昭背后腾起的黑影正在吞噬晨光,那分明是戒律长老豢养的影魅。昨夜在因果线尽头看到的灰色丝线突然清晰——从掌门洞府延伸出的三千条暗线,此刻正连接着门中所有筑基弟子。
乐舞剑的剑势骤然一变。寒商剑在空中划出北斗七星,每颗星位都绽开冰莲。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却在星位即将闭合时裹住楚昭冲天而起。遂芫的左眼突然灼痛难忍,视线所及之处,整个玉衡峰的因果线都在沸腾。
他看见了真相。
楚昭的心脏位置延伸出七条暗金丝线,其中三条没入后山禁地,两条通向戒律堂,最粗的那条...竟与乐舞剑的命宫相连。
“小心身后!“遂芫的警告终究慢了一步。寒商剑的冰莲在触及楚昭眉心的瞬间崩碎,乐舞剑的袖口突然钻出数十条血红藤蔓。这些昨夜才从药园移植的赤血藤,此刻正疯狂汲取着他的灵气。
黑影发出得意的嘶鸣,楚昭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寸寸龟裂的声响中,遂芫听见了白露的惊呼。医修少女的云履踏过染血的石阶,十八根金针组成的光网堪堪兜住爆裂的魔气。
“他的识海被种了噬魂蛊!“白露的银发在狂风中散开,颈后的朱砂痣泛着诡异紫光,“舞剑的剑气会催化蛊虫成熟...“
遂芫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左眼看到的因果线正在扭曲成漩涡,那些暗金丝线像毒蛇般缠绕着每个同门。他突然明白每月初七的“清心丹“意味着什么——所有弟子都在无知无觉中,成为了喂养某种存在的容器。
寒潭水突然沸腾如熔岩。乐舞剑的剑气与魔气碰撞产生的余波震碎了山石,白露的金针一根接一根崩断。楚昭的躯壳已经不成人形,胸腔裂开的窟窿里,暗红肉芽正编织着新的骨骼。
“不能杀!“遂芫抓住乐舞剑握剑的手,“那是...“
迟了。
寒商剑贯入魔物额心的刹那,整个玉衡峰的地脉发出悲鸣。遂芫左眼的灼痛达到顶点,蒙着素纱的右眼突然淌下血泪。他看到楚昭破碎的魂魄被暗金丝线拽向地底,而乐舞剑的命宫正被猩红雾气侵蚀。
最可怕的是白露——少女颈后的朱砂痣裂开细缝,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闭眼!“遂芫嘶吼着扯下素纱。沉寂三年的右眼瞳仁化作鎏金色,因果之力如决堤洪水汹涌而出。无数画面在虚空炸裂:三年前楚昭跪在戒律堂吞下黑色药丸、昨夜药园地下爬出的婴尸、此刻正从护山大阵渗入的浊气...
乐舞剑的剑锋开始锈蚀。寒商剑的悲鸣声中,遂芫看到连接着同门的暗金丝线全部汇聚向主峰。他忍着神魂撕裂的剧痛,顺着因果线望向云海深处。
巍峨的掌门殿正在他眼中褪去伪装。琉璃瓦化作森森白骨,朱漆柱淌着脓血,端坐云床的身影背后伸展着八条蜘蛛般的节肢。当那双紫眸隔着百里虚空与他对视时,遂芫的右眼轰然燃烧。
“快走...“他将染血的素纱塞进乐舞剑手中,“去剑冢找秦师兄留下的...“灼热的灰烬从口中涌出,最后的音节消散在风里。
白露的金针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自己周身大穴。少女的银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颈后的眼睛流下血泪:“东南巽位,三百步外有传送阵。“她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用我的血开启...“
乐舞剑的左手已经爬满青斑,寒商剑却发出清越剑鸣。剑脊浮现的古老铭文与白露的血珠共鸣,在地面绘出繁复阵图。遂芫在彻底昏迷前,看到无数暗金丝线如嗅到血腥的鲨鱼般蜂拥而来。
黑暗中有苍老叹息。
遂芫又见到了那个梦。三岁的自己躺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半截断剑。穿杏黄道袍的女子将他抱进棺木,棺椁上刻满与寒商剑相同的铭文。这次他终于看清,女子道袍袖口绣着的不是云纹,而是乐氏一族的双鹤徽记。
“守阵人的血...“女子的声音混着锁链碰撞声,“终究逃不过...“
震耳欲聋的剑啸撕开梦境。遂芫在剧痛中苏醒,发现正躺在乐舞剑背上。两人正在幽暗的地道中疾驰,寒商剑的微光照出壁上密密麻麻的剑痕。那些痕迹组成诡异的阵列,每隔九步就能看到秦无涯留下的符印。
“白露用禁术困住了追兵。“乐舞剑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染血的帕子里裹着半枚玉珏,正是三年前秦无涯坠魔时碎裂的本命灵器。
遂芫的右眼已经失去知觉,左眼却看到玉珏中流转的暗金灵气。当他的血浸透纹路,残存的画面涌入脑海:秦无涯在剑冢最深处挥剑斩断锁链,青铜棺中沉睡的女子竟与梦中的黄袍道人容貌相同。
地道尽头传来轰鸣。乐舞剑突然闷哼一声,寒商剑脱手插入地面。遂芫看到他后颈浮现的饕餮纹正在吞噬灵气,而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与玉珏完全契合的伤口。
“到了。“乐舞剑跪倒在地,剑气划破手掌按向石壁。鲜血渗入剑痕的瞬间,封闭千年的剑冢轰然开启,浊气如洪荒巨兽扑面而来。在意识消散前,遂芫听见了古老的剑鸣,还有乐舞剑破碎的呢喃:
“原来我们...都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