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也不想为夫身份暴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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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御科

青霞山上有条水脉名为青石溪,白鹿书院的马厩便建于溪水之畔。

推开门,马粪混着草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对于西北出身的韩飞而言,这气味并不刺鼻,反倒裹挟着边塞特有的朴实与野性。

他是此次御科的参赛者,与书院中大多出身江南中原的学子不同,他来自常年战乱的西北边塞。

十岁那年,北妖国染指河套地区,依照保甲法成为乡兵的父亲披甲上阵。

次年春,韩家的栅栏门被敲开。

村长领着一位左手拎着分量不足的朝廷抚恤银,右手攥着断弦弓的乡兵站在门前。

乡兵道了句“节哀”,村长贴心地替韩飞掩上门。

少年盯着手中的银包与断弓,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一条人命的代价,是父亲用命换来的。

作为十里八乡闻名的“读书种子”,在教育资源贫瘠的西北,韩飞是村里唯一的秀才。

这个平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年,将抚恤银交给掩面痛哭的母亲后,第一次走进马厩。

那里拴着一匹青年期的枣红马,是父亲割下妖蛮头颅的奖赏。

他骑着这匹未曾上过战场的家养马,从西北一路奔向江南,最终成为白鹿书院御科首徒。

……

光线昏暗的马厩内,枣红色的家养马见到推门而入的韩飞,立刻发出亲昵的“咴咴”声,还用长长的马脸蹭他的袖子。

韩飞伸手抚过它的鬃毛,指尖触到马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是他们下江南时,在途中遭遇劫匪,不幸被匪徒的开山刀砍伤的。

“等我。”

韩飞没有多作停留,而是继续往马厩深处走去。

枣红马见状,垂下头不再出声,仿佛通晓主人心事。

马厩最深处光线幽微,唯有一丈高的铁窗透进一线光亮,照亮角落里那匹通体漆黑的神驹。

它白色的眼瞳如闪电刺破黑暗,浑身腱子肉隆起,鬃毛如墨缎般泛着冷光,正是传说中有麒麟血脉的“黑光”。

“咕噜。”

韩飞喉结滚动,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自御科先生用浩然之气将这匹烈马拘禁在此,他便对其心痒难耐。

无数次探望枣红马时,他都会鬼使神差地靠近,只为一睹黑光的神俊。

先生亦曾多次牵它到演武场,默许这位御科首徒尝试驯服。

然而每一次,当韩飞伸手触碰缰绳,黑光都会目露凶光,高傲地仰头喷鼻,眼中闪烁着近乎不屑的神色。

作为流淌着西北乡兵血脉的书生,韩飞不服输的性子让他屡败屡试,直到最严重的一次被摔得手腿骨折,才不得不承认——有些桀骜,并非仅凭毅力就能征服。

“今日是御科比试,我若赢下,师兄弟们肩上的担子会轻很多……”

韩飞再度伸手,换来的却是黑光扬起前蹄、鼻孔喷气的恐吓。

望着那不可一世的姿态,韩飞眼底闪过一抹浓重的不甘,“难道你就真的想一辈子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吗?”

“噗……”

黑光打了一个响鼻,对韩飞的怒吼无动于衷。

“罢了。”

韩飞摇头,赶来马厩前,先生便告知他万事莫强求。

他转身走向拴在门边的枣红马,掌心重重按在老友脖颈的伤疤上,“有你陪我征战,足矣。”

马厩门推开的刹那,日光涌了进来,映得枣红马的鬃毛如燃烧的火焰。

韩飞牵着它踏出水洼,身后传来黑光的一声长嘶,不知是嘲弄,还是默许。

一人一马的剪影掠过青石溪,朝着大坪方向走去。

溪水倒映着韩飞腰间的箭囊,皮革上“保家卫国”四个刀刻的小字虽已褪色,却依然清晰如初。

……

“我听说,书院这边派出的是韩飞,那学子可是不一般,西北乡兵出身,最擅骑术。”

书院参赛人选早已不是秘密,观赛台上的达官显贵们交头接耳。

“国子监那边怎么说,我看他们来的弟子,没一个像是擅长马术的。”

经过昨日一平一胜的战绩,观赛台上的达官显贵们对书院的信心成倍增加。

“也不知道那苏家赘婿会不会再次替补出场。”

夏仁昨日轻描淡写将国子监学子算得双眼泛白的情景在不少人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赌坊昨夜与时俱进新增“苏家赘婿会不会替补上场”的赌注,除“书科”赔率较低外,其余科目赔率均居高不下。

毕竟,那苏家赘婿怎么看都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精通数算和诗词自然合理。

甚至有传言说那赘婿乐曲也是一绝。当日赘婿进入南灼花魁的闺房,里面传来琴瑟和鸣声云云。

但大部分还是不相信这些流言蜚语,他们最多猜度夏仁会在张解元诗词败北后上场。

至于最后能否力挽狂澜?却也未可知。

国子监孙博名声在外,其近几日新流出的诗词在坊间传阅,令不少人惊叹,更有老学究称孙博有大家之相,若在永乐盛世,或可与八大家齐名。

于是,向来利益至上的赌徒们开始见风使舵,书科考核的赔率又被拉高了。

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径自然引来许多金陵城老百姓的不满,但张朝阳在听说,夏仁的赔率快赶上当初的自己时,差点兴奋地一夜没睡。

……

“瞧,有人牵马过来了!”

御马、赛马向来是最具观赏性的娱乐,何况参赛者是平日备受尊崇的儒家修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书院方向走来一名身着箭袖服的精壮学子——黄黑肌肤、高鼻深目,单看面相便透着塞外野性。

“竟是入品武夫。”

高台上,神策军统领屠洪眼眸微眯,眼底闪过欣赏。

“莫非,此子就是当日朝我等射箭之人?”

监察御史李修文显然是没忘记那从天射下的一箭。

“非也。”

屠洪眼神毒辣,竟能透过百丈距离辨明细节,“他掌心老茧是握缰绳所致,非弓弦磨就。”

“文武双修的全才,想来不止一人。”

“不愧是传承千年的书院,当真是群英荟萃。”

二人正感慨书院藏龙卧虎,大坪上忽有疾风掠过。

一道雪白身影驾马疾驰而至,正是国子监方向。

马上之人手持长弓、宽背蜂腰,眉宇间尽是桀骜之气。

观其散发出来的气势,竟是比西北出身的韩飞更是犀利,显然也是位兼具武道修为的儒家学子。

“那人是谁?”

这不单是李修文一人的疑惑,观礼台上一众看客心底皆浮起相同疑云。

“那人是……”

屠洪身为四品武夫,眼力远超常人,分明看清了白袍人的面孔,却一时不敢断言。

直到瞥见一旁安南王神色异样,才笃定地恭维道:“王爷,世子殿下深藏不露,今日过后必一鸣惊人。”

“腾儿自幼喜好骑射,半年前入国子监得名师指点,才有幸参与盛会。”

安南王捻须而笑,脸上俨然一副因儿子取得成就而感到欣慰的老父亲模样。

可撇过脸去,他的脸色又立刻阴沉了下去,嘀咕一句,“蠢货。”

“虎父无犬子!南安王府恐再出将帅之才!”

“世子潜龙在渊,他日必成国之栋梁!”

“若走武科,明年武状元非世子莫属!”

品级稍低的朱紫贵人纷纷拱手道贺,安南王只谦逊回应。

李修文与屠洪默契地紧盯着王棣的神色变化,见其态度如常,心中便有了计较。

以安南王府的底蕴,培养个骑射俱佳的世子本非难事,这看似“浪子回头”的戏码,恐怕是沉寂已久的安南王府为世子造势、谋图重投军伍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