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愉悦的一刻

站在商场一层的文胸专柜前，陈柏玥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惊讶、难堪与错愕。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的呢？

明明刚才在选购衬衣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张见诚讲着什么‘既然对你负责，就要负责到底’之类奇怪的话，趁着她分不清东南西北晕头转向的时候，轻车熟路地就把她领到了这里。

张见诚站在专柜前认真地挑选了起来。

陈柏玥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在这方面有种专家般的熟稔。

“这个隐形款式不错，不过只有薄薄一片，以你的性格大概接受不了。”

“这个肩带可调节长度太短了，你一定会勒。”

“你喜欢带蕾丝的还是不带蕾丝的？”

张见诚每说一句，陈柏玥的小脸就像熟透的圣女果那样涨红一分。

她觉得自己正在被张见诚透视，她不是没有买过内衣，可她从未想过把这个场景和张见诚结合在一起。

可惜，陈柏玥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契机表达抗议，张见诚倒先发话了。

他挑了挑眉毛，不满地诘问：

“问你话呢，你倒是吱一声呀。”

“吱。”

“……”

“哦，随便吧。”

陈柏玥神游一般地摆了摆手。

“随便？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随便？”张见诚骤然拔高的语气仿佛陈柏玥犯了某种天条。

他双手抱胸观察了一会儿陈柏玥的脸色，又讲：

“你绷着脸干什么？在这么愉悦的时刻，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陈柏玥只能通过做深呼吸来调整险些窒息过去的感觉。

为了尽早结束‘这愉悦的一刻’，她面无表情地随手指着货架上的一角：

“就这个吧。”

“你要选这个？”

张见诚拔高的音调并没有任何改善，甚至夸张地拖长了声音：

“你确定要选择这种没有钢圈的吗？过安检都不会滴滴的响哟。”

系着小方格丝巾的柜姐也不失时机地出来添乱：

“美女，以您的条件要选有钢圈的哦，不能选择记忆钛合金的软钢圈，要选这种不锈钢的硬钢圈才能撑~得~住！”

柜姐以饱满激昂的语气拎起一条轻薄的织物在陈柏玥面前晃动。

以往柜姐称呼客人美女多半出于职业礼貌，可对于陈柏玥，这声美女是真实地发自内心。

这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在她的映衬下，易拉宝展架上的女明星们都显得黯然失色了，像珍珠旁边的死鱼眼睛。

最令人嫉妒的是她的男朋友也同样英俊。

想到这里，柜姐的工作热情便更加洋溢，她温暖地鼓励陈柏玥：

“不要害羞，总之都是穿给你男朋友看的嘛，这款材料是莫代尔混纺，手感很好，摸上去Duang~Duang~的，还有性感的白色蕾丝哦~”

陈柏玥的大脑顿时嗡的一声。

柜姐的语速实在太快，等她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内容的时候已经晚了。

陈柏玥感觉有一道闪电正在她的头顶炸开，天雷滚滚，焰光四射，她的脑神经被烧短路了！

张见诚敏锐地发现了陈柏玥的不自在，他握拳置于鼻端，对柜姐轻咳了一声：

“我们自己看一会儿就好。”

“好的，有需要叫我哦。”

柜姐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过于生猛，捂嘴偷笑着去招呼别的客人。

同时心中腹诽小姑娘漂亮是漂亮，就是脸皮太薄，都已经和男朋友到一起挑内衣的地步了，还有什么是不好意思的。

脸颊火烧的感觉逐渐消退，脑回路重新恢复运转，陈柏玥低头看着鞋尖，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闯入视线：

“讨厌的人被打发走了，怎么样？我对你好不好？”

陈柏玥瞥了一眼张见诚。

他是帮她解决了一个麻烦，可他大概也忘记了，这场麻烦的根源就源自他。

陈柏玥很想问一下张见诚是以何种心理素质，能够做到心无芥蒂地向她邀功并且面不改色的。

可惜这句话在舌尖上萦绕了好几遍，愣是没问出来。

“走吧，去结账。”

最后，陈柏玥面无表情的拎起那款结合‘不锈钢圈、莫代尔材质与性感蕾丝’为一体的文胸，踩着锃亮的玛丽珍皮鞋，后背挺直地走去柜台。

这种清冷的姿态一直维持到收银员开票，因为需要张见诚结账，她身上没带够钱。

离开金鹰国际之前，陈柏玥没再和张见诚说一句话。

推开商场沉重的玻璃门，喧嚣的声浪和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大街上人来人往，夕阳在背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刚才在一楼柜台经历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昏沉的梦。

但手上的购物袋又提醒她这是真实发生的。

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张见诚对她说抱歉：

“对不起啊，我好像又惹你不开心了，其实我只是想补救一下，但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陈柏玥回过头，碎金色的阳光给张见诚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影。

面前的人一扫方才的轻佻与刁钻，他的态度是那样的诚恳，他的声音饱含歉疚，现在的他是一个闪亮的、崭新的人。

陈柏玥必须承认张见诚说的有几分道理。

他骑车载她来到商场，为她购置了新衣服还主动付了钱，他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

恍惚之间，陈柏玥觉得那个小题大做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累了，脑子也有点乱。”

陈柏玥轻轻地说。

“衬衣和……嗯，总共消费了461块，明天去你家还你。”

其实13年8月份的时候，微信支付已经上线，不过4G网络要等到年底12月份才开始商用普及，所以这个时候大家都还有用现金的习惯。

张见诚低头打量着陈柏玥，看着她因为迷茫不再冷峻的白皙小脸，吃惊地发现在一串套路的组合拳下，她居然已经开始翻篇和消气了。

不过，这也和陈柏玥本来就对他有好感有关。

张见诚不由得感到一阵未能尽兴施展的寂寞，他本来想说：“为什么这么客气？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份礼物，这多么有纪念意义。”

不过他也不敢太狠刺激陈柏玥，只是改口说：

“好吧，为什么不是今晚？”

看着张见诚上挑的眼眉和肆意的眼神，陈柏玥忽然觉得那种让她熟悉的胸闷感又回来了。

她踮起脚，盯着张见诚的鼻尖，浑身微微地颤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从牙齿中挤出一句话。

“因为，如果让我爸妈或者你爸妈知道这件事，你就死定了。”

撂下这句话后，陈柏玥推起单车翩然而去。

微风轻轻掀起她的高腰百褶裙，乌黑的发尾悬在后背一晃一晃，给张见诚留下无限的怀念与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