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星芒与暗潮(上)
总部创新项目答辩的前一晚,林砚在办公室加班到十点。台灯下的策划案摊开成扇形,第 37次修改的方案里,社区智能养老模块被用红笔圈了又圈。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见玻璃倒影里的自己——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胡茬又冒出青黑的茬,像父亲生前没来得及刮的晨须。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母亲的来电。“小砚,“母亲的声音带着异样的颤抖,“我好像...扭到腰了,动不了...“话没说完就被一声闷响切断,接着是电流杂音。林砚的心脏猛地坠到谷底,他抓起外套冲向电梯,脑海里闪过父亲临终前监护仪的蜂鸣。
深夜的街道像被抽干了血液的血管,出租车在霓虹中疾驰。林砚攥着手机,反复拨打母亲的号码,却只听见忙音。路过便利店时,他看见橱窗里的关东煮冒着热气,突然想起父亲出殡那天母亲没吃一口饭,攥着遗像的手青白如纸。
推开家门时,客厅的落地灯歪在地上,母亲趴在沙发边,右手还保持着抓手机的姿势。“妈!“他冲过去抱起母亲,触到她后颈异常的温度,像块烧红的铁。母亲勉强睁开眼,嘴唇发紫:“别慌...药在床头柜...“他这才看见茶几上散落的降压药瓶,瓶盖滚到了沙发底下。
急诊室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与焦虑的气味。林砚守在抢救室门口,望着电子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忽然想起父亲去世那晚,他也是这样盯着同样的屏幕,数着上面的秒数,仿佛那是能抓住生命的绳索。护士出来抽血时,他注意到母亲手腕内侧不知何时添了块淤青,像朵正在枯萎的蓝莲花。
“你母亲有严重的高血压和心肌缺血,“医生摘下口罩,“这次是过度劳累导致的晕厥,以后必须住院观察。“林砚看着医生手里的住院单,签名栏的墨迹还未干透,突然想起自己签父亲病危通知书时,钢笔在纸上洇出的墨团。
凌晨三点,母亲终于住进病房。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她的手紧紧攥着林砚的指尖,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小砚,“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别告诉...你爸...“他一愣,随即想起母亲至今仍会对着父亲的相册说话,仿佛他只是出了趟远门。
“好,“他轻声应道,用另一只手替母亲掖好被角,“他...在出差呢,等你好了再告诉他。“母亲嘴角微微上扬,闭上眼时,眼角的皱纹里漏出一滴泪,落在枕头上,像片深秋的梧桐叶。
清晨的阳光爬上窗台时,林砚接到苏晚的电话。“答辩延期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担忧,“你还好吗?昨晚给你发消息没回...“他望着母亲床头的吊瓶,液体正一滴一滴坠进血管,忽然想起苏晚画里的金色河流,此刻却显得那样遥远。
“我妈住院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可能...要取消今天的约会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苏晚轻声说:“我现在过来。“不等他拒绝就挂了电话。林砚握着手机,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忽然觉得自己像片被风吹散的落叶,在半空打着旋,找不到落点。
苏晚赶到时带着保温桶,里面是温热的蔬菜粥。“我问了医生,阿姨现在只能吃流食。“她蹲在床边盛粥,马尾辫垂在胸前,发梢沾着医院走廊的凉气。林砚注意到她袖口的颜料——这次是深蓝色,像深夜的海。
母亲醒来时看见苏晚,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怎么能让你跑一趟...小砚太不懂事了...“苏晚笑着摇头,用勺子吹凉粥:“阿姨,您就当多了个女儿。“她的语气自然得像春日的风,母亲一愣,眼眶突然红了。
林砚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苏晚一勺勺喂母亲喝粥,听着她们轻声聊天,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那个漫长的拥抱。阳光穿过苏晚的发丝,在母亲苍白的脸上织出金色的网,他忽然意识到,有些温暖是可以传递的,就像父亲留在梧桐树上的年轮,正在被另一个人温柔地触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分公司财务发来的消息:“林经理,总部审计提前到了,今早九点来查账。“他盯着屏幕上的字,感到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爬。昨晚他才发现账目异常,原本计划今天核查,此刻却被母亲的病情打乱了所有节奏。
“苏晚,“他转身叫住正在削苹果的女孩,“我得回公司一趟,能帮我照看会儿我妈吗?“苏晚抬头,看见他眼里的焦灼,立刻点头:“放心去吧,有我在。“她的眼神坚定,像油画里永不倾斜的地平线。
离开医院时,北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在空中织成一片暗金色的网。林砚摸出父亲的刮胡刀,在车里快速刮掉胡茬,刀片划过皮肤时,他想起苏晚说过的话:“伤口会结痂,但结痂也是皮肤的铠甲。“他对着后视镜调整领带,镜中人的眼神疲惫却坚定,像父亲当年在工地暴雨中撑起的那把伞。
分公司办公室里,审计组已经开始工作。林砚翻开财务报表,目光落在“设备采购款“一项,数字后面的小数点像爬动的蚂蚁。他调出采购合同,手指突然停在供应商名称上——“明远建筑材料有限公司“,和父亲生前工作的公司仅一字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