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这个单都尉不一般
翌日,太阳初升,早饭刚过,大军就被喊去集结,说是敌军前来叫阵。
陈冲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可以行走。
望着已经走远的众士兵急匆匆去集合,他顶着黑眼圈儿,拄着长枪,蹭到了杜逸身侧。
“头儿,人都去集合了,咱们不去吗?”
陈冲心情复杂,昨日那一战让他心有余悸,可这种被落下的感觉,又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而杜逸此时黑着眼圈儿,精神萎靡,打了个哈欠试图掩饰自己的心情:
“陈老大,就咱俩,你就别这么叫我了,还像以前那样,喊我杜逸就成。昨天严将军不是说了?饭前的时候,上边儿也交代了,让咱们直接到单都尉那儿报到,以后都听他安排。”
陈冲心里一暖。之前陈冲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不起眼儿的小子,竟然会这么厉害!更何况他还救了自己的命,所以他是真心佩服,也是真心的认他当“头儿”,并不知是因为他的官儿。
陈冲就当没听到,左瞅右看,也没个其他人,于是试着问:“头儿,怎么没个带路的?你知道那姓单的营帐在哪儿?”
杜逸无奈地双手一摊:“不知道。只是说一直顺着营边儿往北走,唯一没出兵的那个营就是。”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偌大空荡荡的营地,心里一阵悲凉。
杜逸咽了口唾沫,忐忑道:“应该……能找到吧。”
昨天严鹏可是说了,除了刚得的小官儿,他们还都有封赏,可严鹏说完话,也没说到底是什么,就那么直接走了。一想到封赏,陈冲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眼里冒着精光,拄着长枪,紧跟在茫然向前走的杜逸身侧:
“头儿,你说会不会给咱们再升个官儿?昨个儿严将军可说了,咱们这战算是头功。怎么说升个官儿不过分吧?你说会赏咱们个什么官儿?你临危不乱,绝地反杀十来人,少说不得连胜个两级?我嘛,忖点儿,到时候你帮忙说说,看能不能也赏我个百人将做做?当然了,都伯也成……”
杜逸斜眼看他好像走路并没有很吃力,这才放下心,当先泼了盆冷水:
“别忘了,咱们都是荥阳郡的兵。那可是和上年叛军主帅是同乡!还是别抱太大希望的好。”
“不会吧?昨天严将军不是说了要赏吗?”
陈冲吃瘪,蜡黄的脸憋得涨红,又气,又感委屈。
因为他们是叛军主帅的同乡,伙食待遇比别的差不说,还遭人白眼、排挤,甚至于出征时,又刻意被安排进了先锋队,稀里糊涂成了此次诱敌的主力。
无论是阵前投敌也好,还是拼杀阵亡也罢,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对大军而言,都无碍于大局。
“对了头儿,昨个儿严将军不是说,那个十三的身份不一般吗?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不会和那些叛将有关系吧?不会是因为他要为难咱们吧?”
说这话时,陈冲打了一个激灵,陡感腰间的伤又疼的加重了,走路都慢了。
杜逸捏了捏眼角,习惯性将长枪扛在了左肩,当长枪接触到伤口的那一刻,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半张脸都变白了,急忙换到了右肩上。
杜逸又怀疑地看向陈冲,那黝黑的脸好像一夜之间消瘦不少,明明他昨天伤得比自己还重,如今不仅能走,还这么多话。
“陈老大,你真的不疼了?”
“哪儿能不疼。”陈冲苦笑着摇摇头,“头儿你可能吃苦少点儿,像俺这曾在府上给老爷们当过奴才的,受伤挨打那就是家常便饭。如果受了伤起不来,接着一顿好打还是小事儿,若是再断个两天口粮,直接就没了那都是正常!你别看昨个儿受的伤那么吓人,除了留的血多了点儿,也不比在府上重多少。再者说,俺身上挨了那么多下,好不容易活下来,才封了个什长的小官儿,自己如果跟不上被扔出了队伍,那岂不是亏得慌。”
“听说带兵的是个难得的好官儿!不会这样的。”
“什么好官儿歹官儿。老话儿说得好,‘天下乌鸦,一个鸟样’!”
杜逸不知怎的,心中一软,想要去搀扶陈冲,却被陈冲拒绝了:
“头儿,可别。俺可不是病秧子。”
见陈冲逞强,杜逸也不扭捏,只是嘴上装作不耐烦道:
“别瞎猜了,什么提拔不提拔,为难不为难的。这些个大官儿主意多,心思深沉,可不是咱们这些小兵能瞎猜的。”
与其相信会提拔他,还不如相信是提防他来的更实际。就他们这敏感的身份,低贱的出身,本就不容易受待见,更何况如今还有个身份不一般的“逃兵”去了敌营!
哎,毕竟是打仗,一点儿疏忽就会功亏一篑,可以理解,可我们这些小兵又能干什么?是不是有点儿太过敏感了……
杜逸满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自顾自朝着军帐深处走去,看着那成片成片的军帐,一时恍惚。
话说,这单都尉也不派个小兵带下路,他不知道这军营到底有多大吗?
杜逸刚才的话让陈冲闭上了嘴,也仅仅是那一小会儿,他还是不放心,又开口问:
“你说他会不会见了咱们比较顺眼?”
“不会。”
“那会不会看见咱们英勇负伤,对咱们非常重视?”
“不会!”
“那……对了!范将军的将军府可是在咱们荥阳郡,他不会怀疑咱们和他有关吧?那可冤枉了,虽然在一个城里,可我连那将军府的大门儿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别瞎猜了!”
“那……”
“哪儿那么多问题,你能不能先歇会儿!记住!十有八九他会先上来问罪,啥都别吭,等我说话!”
杜逸一个头两个大,一遇到事儿,这家伙就会问个没完。
“行,行,俺记住了,俺记住了。”
陈冲吧嗒吧嗒嘴,只得将满肚子的问题又咽了回去,默默记在心里。
说话间,已经碰到了过来接应的士兵,那士兵只是简单确认了身份,上下打量了下,便在前面引路,有了士兵带路,经过三弯四绕总算到了单方所在的营区。
只是,映入眼前的一幕,让杜逸二人不由眼前一凛,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无他,此时将军营帐外,已经集结好了军队,严阵以待。只是他们清一色穿着敌军衣甲!
与中原的汉人明显不同,鲜卑兵衣甲以皮、毛为主,衣袖紧窄、交领左衽、腰束革带。
此时的杜逸瞬间明白为什么不与其他人同时出兵,也猜到他和陈冲为什么会被调到这里来。
十有八九和逃往敌营的十三有关。
看来,十三应该还活着。只是这么多人,混入敌军有那么简单吗?杜逸心里暗自盘算。
“头儿,这怎么都穿着敌军的衣甲?”陈冲当先发问。
杜逸充耳不闻,并未回答。
直到那些士兵离得越来越近,看得越来越清时,一种窒息感油然而生。
严鹏确实是个帅才,只是他手下的兵都是刚从军两个月的新兵,其中还有不少土匪,如今虽然也是纪律严明,可在杜逸这个下位者的角度看来,还是充满了匪气。
而这个单都尉所领的部队却完全不同,二千多人一动不动,宛如石雕,神情肃穆、整齐划一、鸦雀无声,却个个都散发着,那些沙场老兵都很难拥有的,肃杀之气!
这肃杀之气犹如实质,使得周围空气都为之凝固。
这绝对是精锐!
可刚组建了两个月的新军哪儿来的这么多精锐?!徐州的新兵都是这么生猛的吗?!
杜逸不敢置信。
“头儿……”陈冲握着长枪的手已经浸湿,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左右偷看,咽了咽唾沫,又靠近了些杜逸。
“别说话。”杜逸心里打鼓,神情肃然,不再言语。
随着那个士兵径自穿过队伍,那些士兵对他们视若无睹。
带路的士兵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冷笑摇头,一路无话。直到到了营帐门口,方才回头说道:
“请杜都伯在此稍等。”
说着,自顾自先入内禀报,不过多时,杜逸等人便被领了进去。
这是他们头一次来到将军营帐。
陈冲惴惴不安,可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偷眼四处瞅了一圈儿:跟普通军营比较像,也就是比普通营帐大一些,没了联排的床铺,多了一些桌凳,左侧多了个兵器架,右侧多了一块长方桌子,里面盛着沙子,插着小旗帜,看着挺新奇,却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用的,正面的将军桌,倒没什么特别,也只是大了一点儿,上边摆着笔墨纸砚等,咦……这将军出征还能喝茶?那陶瓷茶壶看着就不是一般物件儿,待遇还真好……
与陈冲不同,杜逸的注意力都在正前方的这个青年将军身上。宽面方额,长相俊美、目光深邃,身上透漏着极强的上位者的威压,让他下意识低头,避开了对方的眼睛。
而单方身侧,还有个魁梧的将军,不苟言笑。
杜逸不敢托大,忙趋前拱手行礼:“卑职杜逸见过单都尉。”
听到杜逸的话,陈冲这才回过神儿,急忙行礼:“小的陈冲见过单都尉。”
可一时间,并无人回应。帐内显得格外安静。
等了片刻,仍无动静。正当杜逸要抬头的时候,忽然听见“啪”一声响!单方拍案而起,一声厉喝:
“说!你们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