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双喜承恩

—入宫十月，我生下了龙凤胎—

暮春的御花园里，垂丝海棠已谢了大半，零落的花瓣铺在鹅卵石小径上，像撒了一地胭脂。我倚在沉香木雕花凉亭中，望着乳母怀中两个粉雕玉琢的婴孩——大的是皇子，取名承煜；小的是公主，赐名琼华。阳光透过亭外紫藤花架，在他们襁褓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美人主子，该回宫用膳了。“羞雨轻声提醒，为我披上杏色织锦斗篷。自半月前平安产下龙凤胎，太后便下旨晋我为美人，赐居景阳宫东暖阁。虽仍是低阶嫔御，却因这一双儿女，在这深宫终是有了立足之地。

刚转过九曲回廊，忽见明黄仪仗迎面而来。我慌忙退至道旁行礼，怀中的琼华却突然“咯咯“笑起来。皇上脚步一顿，九龙纹靴停在我眼前。

“平身。“声音仍是惯常的冷淡，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度。我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春日的阳光为他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连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似乎也柔和了些。

“这孩子倒是不怕生。“皇上伸手轻触琼华的脸蛋，小丫头竟抓住他的手指往嘴里送。这般僭越之举吓得乳母脸色煞白，皇上却低笑一声：“像朕小时候。“

此后几日，皇上竟常来景阳宫看孩子。有时带着精巧的拨浪鼓，有时是江南进贡的丝绸小衣。第五日黄昏，他破天荒地留下用膳。鎏金烛台映照下，他望着我布菜的手忽然道：“朕记得你父亲是工部八品主事？“

我执壶的手微微一颤，碧螺春的茶汤在杯中荡起涟漪。“回皇上，家父现任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主管河工事务。“

“河工...“皇上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青玉扳指，“去年黄河决堤，你父亲上的治水折子，倒是颇有见地。“

夜风穿堂而过，带着海棠残香。我借着添茶的机会，将太后前日赏的《千里江山图》徐徐展开：“妾身愚钝，近日临摹此画总不得其法。听闻皇上当年随沈周大师习画...“

烛花爆响，映得他眉目如画。那个夜晚，我们竟从山水画法谈到江南水患，从前朝典故说到边关战事。他谈及幼时在先帝膝下习字的往事时，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柔软。

“皇上画得真好。“我望着他随手勾勒的墨竹图由衷赞叹。他忽然搁笔，目光落在我为孩子们缝制的小肚兜上——那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并蒂莲。

“朕八岁那年，生母去得早。“他声音很轻，像在说给夜色听，“记得她最后给朕做的寝衣上，也绣着这样的莲花。“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玄色常服上描摹出银色的轮廓。那一刻，我忽然看清了这个被龙袍包裹的灵魂——那个在深宫孤独长大的孩子，那个用冷漠掩饰脆弱的君王。

三日后，敬事房传来侍寝的旨意。凤鸾春恩车碾过青石板路时，我望着掌心被针扎出的红点出神。那夜之后，皇上待我终究不同了。虽不至盛宠，但每月总有几日会来景阳宫用膳，偶尔也会留宿。更多时候，他只是静静看着两个孩子玩耍，或是与我下一局棋。

立夏那日，我在御花园遇见抱着二公主的顾婕妤。她远远望见我，竟破天荒地行了个平礼：“林美人好福气。“目光却死死盯着乳母怀中的承煜。她怀中二公主的襁褓上，赫然绣着与我孩儿们如出一辙的并蒂莲。

回宫后，我立即让羞雨取来太后赏的安神香。袅袅青烟中，我摩挲着皇上昨日留下的和田玉镇纸——他说喜欢我宫里澄心堂纸的墨韵。这深宫里的温情，就像春日里最后的海棠，美好得让人心颤，又脆弱得转瞬即逝。

“主子，该给皇子公主喂奶了。“乳母轻声提醒。我接过琼华，小丫头在我怀里拱来拱去，突然咧开没牙的小嘴冲我笑。那一刻，所有的算计与忧思都化作春水。我低头轻吻她带着奶香的发顶，余光瞥见案几上皇上忘拿的折扇——扇面上新题的墨迹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