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永寿三更天
糖人的甜腻在舌尖炸开时,纪无疚听见了青铜发芽的声音。
洛星澜手中的竹篾突然长出青苔,篾条缝隙里渗出银白黏液。三岁的自己举着的冰晶花糖画开始膨胀,花瓣纹路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噬魂蛊虫卵。纪红绡的手还停在她发间,温度却突然变得像往生塔的琉璃棺一样冷。
“阿娘?“纪无疚攥住妇人的衣袖,布料却在掌心碎成星砂。假象褪去的速度比血月坠落更快——朝阳化作流脓的眼球悬在半空,青石巷两侧的砖墙翻转为青铜管道,管道深处传来三百个婴儿的啼哭。
真正的纪红绡从巷尾阴影里爬出,腹部拖着的不是脐带而是锈心剑的锁链:“快...走...“她每说一个字,嘴里就掉出颗带血的蛊虫卵。洛星澜的裁纸刀插进自己咽喉,拔出的却是完整的锈心剑,剑身缠满正在孵化的噬魂蛊。
纪无疚的瞳孔映出天地真相:所谓平凡生活不过是噬魂阵最后的温柔陷阱。她撕开胸口的皮肉,银血浇在冰晶花糖画上,融化的糖浆里浮出沧尘的婚书。当指尖触及泛黄纸页时,整条青铜巷突然收缩成子宫的形状。
“这才是真正的第三百零七次轮回。“洛星澜的剑尖挑起沸腾的星砂,砂粒在空中拼出噬魂阵全貌。阵眼处蜷缩着个双头婴儿,左侧头颅是纪无疚,右侧竟是纪红绡年轻时的模样。
青铜子宫开始收缩。纪红绡的残躯突然跃起,锈心剑锁链缠住阵眼婴儿:“当年我剖出的不是胎儿...“她腹部伤口喷出青铜液,液体在空中凝成二十年前的产房幻象。纪无疚看见自己出生时,接生婆用锈心剑割开的不是脐带,是连接着另一个时空的青铜脉管。
噬魂蛊虫卵集体孵化。新生的蛊虫不是银白色,而是裹着糖衣的血色,它们振翅时洒落的鳞粉在空中烧出星轨图。洛星澜的皮肤开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流动的青铜脉络:“阵灵要醒了......“
纪无疚的婚书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沧尘真正的遗言:“食尽三千蛊,方知我是我。“她抓住一只血蛊塞进口中,甘甜腥臭的汁液炸开时,额间朱砂痣裂成第三只眼——看见自己每个毛孔都延伸出青铜枝桠,枝头挂着历代容器的头颅。
“阿娘,接剑!“她扯断心口青铜枝,断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星砂。纪红绡握住星砂凝成的短刃,反手刺入阵眼婴儿的眉心。惊天动地的啼哭中,青铜子宫裂开缝隙,透进真正的月光。
洛星澜突然抱住纪无疚滚向裂缝。锈心剑贯穿两人胸膛,剑身成为连接阵内外的桥梁。纪无疚在剧痛中看见噬魂阵的核心秘密:所谓轮回不过是阵灵在进食,每个纪无疚都是它蜕下的茧壳。
月光突然被阴影吞没。阵灵本体从裂缝挤入——是无数青铜管道纠缠成的巨树,每根枝桠都挂着正在融化的纪红绡。树顶盛开的血肉之花中,沧尘的残魂正被三千蛊虫分食。
“现在!“洛星澜的魂魄从剑身渗出,星砂凝成钥匙形状。纪无疚吞下最后一只血蛊,银血染红的掌心浮现真正的婚书烙印。当钥匙插入她第三只眼的瞬间,沧尘的残魂突然聚合,化作凤冠戴在她头上。
噬魂阵开始自噬。青铜管道如巨蟒般绞杀自身,阵灵发出的尖啸震碎三百时空。纪无疚在凤冠垂珠的碰撞声里听清沧尘的遗言:“阵眼是爱......“
血肉之花突然调转方向,将阵灵本体吞入花蕊。纪无疚抓住洛星澜消散前的最后星砂按在心口,锈心剑自动飞入她掌中。当剑锋刺穿凤冠垂珠时,所有纪红绡的残躯同时开口:
“阿疚,糖人要含在舌下三息再嚼。“
血雨倾盆而下。每一滴都裹着破碎的星轨,落地时开成冰晶花。纪无疚跪在花丛中,看着噬魂阵坍缩成青铜戒指套上无名指。沧尘的婚书在雨中显出新字:“永寿三更梦,天明即忘尘。“
当第一缕真实阳光刺破乌云时,青石巷的砖缝里钻出嫩芽。卖糖人的老者颤巍巍捧来新的冰晶花糖画,这次花瓣里没有蛊虫,只有凝成露珠的星砂。纪红绡的墓碑立在巷尾,碑前锈心剑生满野花。
洛星澜的声音随风飘来:“要试试扎纸鸢吗?“他手中竹篾普通得令人心颤,指间再没有星砂流淌。纪无疚咬下糖画,甜味沿着舌尖蔓延到心底最深的裂缝,那里曾经填满青铜与鲜血,如今终于能种进一粒真实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