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之径
廖青鸾是一名变异者。
她出生于大灾变之后，是天生的变异者，体表存在着大片不规则的灰白色斑块，左眼瞳孔也变成了诡异的青绿色。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的生理机能并未因此受到太多影响。
她的父母都是温和的变异者，尽管在聚集地备受歧视，但父亲下工经常会从不多的工钱中节省出一些，给她买好吃的，母亲也会想办法，为她制造一些玩具。
虽然一家三口的生活贫困，却也称得上温馨。
这样脆弱的生活维系了六年，直到伪人危机爆发。
恐慌如野火般蔓延，统治势力颁布了《净化方案》，授权治安官可以当场处决，任何行为出现“异常”的变异者。
某个寒夜，治安队闯进了他们的棚屋，廖青鸾至今记得，父亲最后说的话：
“从后窗走，不要回头！”
她从此孤身一人了。
此后的三年里，廖青鸾像野狗般在废土上流荡，用污泥掩盖体表的斑块，并用眼罩伪装成眼病，直到被“锈铁”组织的侦察兵发现，她才重新有了栖身之所。
这个由变异者建立的团体收留了她，教会了她各项技能，十六岁生日那天，组织首领送给了她一只步枪，告诉她：
“现在你是我们的家人了。”
但是七个月后，组织在清理一处旧时代研究所时，发掘出了真理石碑的碎片。
消息泄露后，装甲车队在午夜时分包围了他们，廖青鸾作为组织中年纪最小的成员，被首领指派，携带着石碑突围。
身后传来冲天的火光，她知道，首领引爆了燃料库，为她争取了时间。
她又是孤身一人了。
廖青鸾浑浑噩噩地在废土上行走着，带着那块石碑碎片。
首领曾经告诉，带着石碑碎片去找中部联盟，或许能够得到它们的庇护。
但廖青鸾拒绝这么做。
当初，她与父母生活的聚居地正在中部联盟之中，并拥有着不弱的地位。
她想要为父母报仇，因此绝不能去投靠中部联盟。
如果她那么做了，或许中部联盟会直接将她杀死，把石碑抢过来。
在废土上饱尝人情冷暖的廖青鸾，无不恶意地揣测着中部联盟。
至于钢铁王座，那就更加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别说对变异者的一贯政策。
就连袭击铁锈组织的势力，也是依附它们为生的无数中小组织之一。
廖青鸾甚至不愿意进入聚居地，她获取物资的方式，是去袭击落单的旅人。
反正，在这个世道，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她不过是稍微直接了些。
她就这么在废土上依靠偷窃，或是抢劫获取物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原本，廖青鸾认为自己很快会死，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就是这种孤狼式的生存法则，让她在废土上活了下去。
或许，与这块真理石碑有关。
一处阴冷的山洞中，廖青鸾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石碑，她缝制了一个布包，将石碑装了起来，以防止无意间窥视到。
对于她来说，真理石碑中记载的内容宛如天书，她的认知不成体系，因此能够从石碑中获取到的信息极少，无甚大用。
但即便如此，这块石碑依旧为廖青鸾起到了巨大的帮助。
她学会了利用废土上生长的癌化植物和变异野兽，用无害的方式将其烹饪，制造粗浅的治愈药剂，甚至于强身健体。
此外，每次窥探石碑，她都会感到左眼微微刺痛，而在多次之后，廖青鸾惊讶的发现，她拥有了一项极为特殊的能力。
那就是能够在黑夜中视物，在被永夜笼罩的废土上，可是无比实用的能力。
正因如此，廖青鸾的行动相当隐蔽，但随着犯案次数不断增加，她还是难免被某地的聚居地组织发现了。
对方将她视为良性变异者，钢铁王座给出了相当多的赏金，抓捕这种变异者。
正因如此，这个势力出动了许多人手，成功围困住了廖青鸾。
附近就是辐射区，而在这片区域之外，早已被设下了重重封锁。
他们在逐渐缩小包围圈，廖青鸾知道，再不做出决定，就永远没机会了。
心一横，她逃进了辐射废土之中。
踏入辐射区后不久，廖青鸾便感到一阵头晕，她知道这是辐射在破坏她的细胞，可如今别无选择，只能横穿辐射区。
辐射区中遍布杀机，遮天蔽日的辐射尘，只要吸入一点，癌化症便会迅速恶化，潜伏于其中的变异野兽，还有更加未知的风险......都是足以要人性命的灾难。
辐射区深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廖青鸾在辐射区中艰难跋涉着，眼前是几乎无边无际的灰黄色浓雾，而在暗处，变异野兽沙沙的爬动声时近时远。
就在她快要被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吞没时，一点不和谐的迹象刺破了灰暗。
在不远处的碎石堆后，一小片土壤的颜色明显深于周围，是被翻动过的痕迹。
廖青鸾猫着腰，警惕地靠近，没错，那是被人为清理出的一处篝火。
而且非常新，大概就在几小时前！
她心中砰砰直跳，敢深入如此高危辐射区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这样的人，必定会携带应对辐射损伤的强效药物！正是她此刻保命的希望。
“找到他们...药...”
廖青鸾太需要压制体内加速恶化的癌化症，没有时间犹豫了，在这片死亡之地，任何可能的生机都不能放过。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循着地面残留的痕迹，在浓雾组成的迷宫中穿行，左眼闪烁着光芒，试图追踪那一线希望。
大概十分钟后，眼前雾气的流动模式忽然出现了变化。
廖青鸾屏住呼吸，朝前方望去。
那是一片令人胆寒的景象。
前方的开阔洼地边缘，影影绰绰地立着一队人影，或者更加准确的说法，是三个站立的人形，是数十个倒下的士兵。
“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一个小队的...战友...”
一名身穿制式军服的士兵，惊愕地看着自，“队长”剜出了自己的心脏。
他有无数疑问想要问出，然而逐渐失去力气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彭！
士兵的尸体重重倒在地上。
“他居然说，我们跟他是战友。”
兰德对着一旁的同僚笑道，他身穿着一身精良的机械装甲，黑底徽记上描绘一座银色王座，即使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辨。
巨大的惊骇瞬间攫住了廖青鸾，这是钢铁王座的基因战术，而且阶级很高！
他们的出现意味着，这片禁地已被最凶残、最不能容忍变异者的势力盯上！
恐惧如冰水般，将廖青鸾浇了个透心凉，对药物的渴求被求生欲瞬间覆盖，她猛地缩回头，心脏因恐惧而跳动地极慢。
“中部联盟的机械战体...的确有些门道，不枉能跟王座缠斗那么久。”
迪恩活动了一下新长出的手掌，回应着兰德，在吃下了几名“血包”之后，与机械战体战斗所受的伤势基本复原了。
另外一名新人类冷笑道：
“他们跳不了太久了，我们已经靠近了辐射区的核心位置，等王座集齐第三块石碑，中部联盟不过是土鸡瓦狗。”
另两人深以为然，毕竟，那块石碑极有可能与生命有关，如果王座能够拿到，那么说不定，他们将再度迎来一次进化！
“走吧，别让他们抢了功劳。”
三人的脚步声缓缓消失在废土上，廖青鸾心有余悸，捂住了胸口。
活下来了...
却在这时，她却又听到一个声音。
“说起来...你们真的不吃吗？那个藏着的人类？你们不吃的话，那我就吃了。”
廖青鸾的血液瞬间冻结，这个声音，正是猎碑者小队去而复返。
廖青鸾瞬间如兔子般惊起，飞速向远处逃窜。
猎碑者小队的三人望着那仓皇的背影，随意地议论起来：
“啧，低劣的血脉，没胃口了。”
“别小看，那似乎是个良性变异体，吞了她，能抵得上百人的进化分量。”
“那你解决掉，动作快点，别耽误正事。”
“急什么？让她先跑三分钟，不然多没意思。”
......
这一切对话都未落入廖青鸾耳中，她只是跑，拼命的奔跑。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应到，怀中的真理石碑微微颤动，她忽然福至心灵，朝着某个方向逃去，而越是靠近那个位置，廖青鸾便能感觉到，石碑颤抖的越发厉害。
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当本能地明白，这是自己唯一活下来的机会。
看见了...那一片翠绿，那是——
一阵剧痛传来。
阴影里，一团人形的轮廓缓缓走出，它没有皮肤，肌肉纤维裸露，有如暗红色蛆虫，眼窝转动着，锁定了她的位置。
伪人。
廖青鸾几乎要绝望了，前有伪人，后有钢铁王座的士兵，绝境！
“可不能...让你过去。”
伪人张开不成形的嘴，发出嘶哑破裂的声音，一步步向廖青鸾逼近：
“我盯着你...很久了，你...是我的猎物。”
话音刚落，兰德的身影已出现在现场。
“呵？”
他盯着伪人，嘴角扯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进化的残次品，也敢跟我争猎物？”
伪人忌惮地瑟缩了一下，嘶声道：
“伟大王座的眷属...我无意与您为敌...只是...入冬了...食物...很珍贵。”
入冬这个诡异的说法令兰德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自从永夜纪元以来，蓝星就失去了四季的变化，这“入冬”又从何而来。
他很快便懒得思考这个问题了，反正，等解决了对方，直接汲取记忆便是。
“一分钟。”
他看着伪人狞笑道：
“希望你能够撑过一分钟。”
......
趁着二个怪物对峙之时，廖青鸾继续向前逃去，然而当她看清那片绿色之后，却感到了大失所望。
这不过是一片绿色植物，虽然在永夜中，的确十分奇妙，但就目前而言，也绝不可能让她摆脱，身后那两个怪物。
正在这时，廖青鸾背后传来一阵巨力，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她倒飞了出去，撞到石壁上，瞬间陷入了濒死状态。
兰德提着那个伪人的脑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同样感到诧异。
在这片被标记为“死亡区”的峡谷中，竟然生长着绵延数公里的青翠植物。
‘看来，这里应该就是那块生命石碑的所在之地了，倒是凑巧。’
他不由得轻笑道，却没有注意到，伪人脑袋露出了个极度恐惧的眼神。
兰德朝着廖青鸾靠近，有许多这种青翠植物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毫不在意，直接将将其尽数踩成了烂泥。
嗯？
有些不太对劲。
这些植物的坚韧程度超出他的想象，以他的力量，一脚下去，竟然未曾断裂。
兰德眼中流露出一丝异色。
这些植物叶片肥厚得反常，翠色深处竟透出玉石般的光泽。
他下意识伸手扯下一片叶子——
嗤啦！
净厄青萝的断裂处缓缓渗出青绿色的粘稠汁液，一股清冽到近乎诡异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炸开，顷刻间灌入他的鼻腔。
“呃...？”
兰德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气味的来源，猛烈的眩晕感就如重锤般砸中颅骨，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一截朽木般轰然瘫倒。
紧接着，恐怖的变化在他体表上演：
皮肤下仿佛有液体在沸腾、鼓胀，转眼间，布满全身的水泡便破裂开来。
腥臭的脓血混杂着组织液喷涌而出，中级基因战士的强韧躯体被飞快消融，最终，只留下一滩尚未完全溶解的脓血。
但廖青鸾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她感到左眼处传来剧痛，似乎正缓缓溶解，同时，体表的灰白斑块皮肤也在融化，剥落，露出猩红色的肌肉与白骨。
但诡异的是，身体的其他伤势却被修复了，就连断裂的骨头，都被完全接好。
“我...要活...下去...”
廖青鸾艰难地在地上爬行，那些植物生长着肥厚的叶片，在永夜中自发微光，宛如一道天然的路标，为她指明方向。
道路的尽头处，是一座平平无奇的木屋，她可以感觉到，石碑剧烈地颤动起来，她匍匐在石碑前，用尽力气喊道：
“救命...不管您是谁...求您救救我...”
吱呀一声，木屋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