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土卫二的爱

蒋欣月刚刚还憋红的双眼，随着魏一的话语目光逐渐柔和起来，虽然不确定魏一是不是有意引导她，但他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她陷入沉思。

“也许吧……”苦衷只是借口，毕竟有什么连儿女都不能知道的事情呢，蒋欣月没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又一次走进了死胡同。

临到石板小路和往道明镇小路竹林小路分岔口时，蒋欣月驻足了片刻，回头望了望刚刚走过的一段，又往西北方向的小土坡看了看，“我想再去看看我父亲，以后回来的时间肯定越来越少了。”

不能因为刚刚的意气用事，而忘了自己的随身的行李袋里还带了给父亲的东西。她下意识摸了摸圆滚滚的行李袋，这东西在整个道明镇都没有卖的，她可是老大远从市里买了背回来的。

蒋欣月沿着上次踩出的一条路往前走，有些草已然顽强竖立了起来，她一边跟在魏一的身后往前走，一边四下打量了一下四周是否有人踩出别的路。

等到父亲坟地时，发现墓碑已然孤单地矗立在那里，除了一些竹艺品，并无其他。

蒋欣月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行李袋从背上放了下来，放在墓碑前面的一小片水泥地上，拉开拉链，一些香蜡纸钱便呈现在眼前。

道明镇是个奇怪的地方，人“走”了之后，所有奠记品都是清一色的竹艺品，竹制的车，房，电器，竹简……五花八门，唯独没有传统的香蜡纸钱。

在蒋欣月以前居住的地方，有些老人说过蜡烛是为了帮助去世的亲人照亮前方，找到轮回的路，而纸钱是亲人在另一个世界用来买车票的费用，方便他们随时回来再看看在世的亲人。她曾提议过给父亲也买点香蜡纸钱，外公和母亲以没有必要果断拒绝。

虽然她清楚地知道世界上不可能有老一辈议论的另一个世界和轮回，但现在就想按照自己的方式任性一次。

在行李袋里摸索着寻找打火机时，手指触碰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蒋欣月连忙把布袋拿起来打开看，待看清里面是什么时，她愣住了。

那是一个很精细的竹艺品，竹丝编织成的空心球。透过竹丝的缝隙，里面是银河系，七大行星一目了然。

与家里其他的竹艺品不同，所有的星体都经过了对应的染色，栩栩如生。太阳在最中心，火红色，金黄色，鲜橙色交织。金星从不下雨，是灰色调。地球海洋蓝与植被绿相错。红色的火星，巨大的木星，明亮的土星，冷白的天王星，以及淡白的海王星。整个银河系被盛装在这个直径不过巴掌长的球体里。

在这些星球里面有一个特殊的星球，曾经她和母亲讨论过，就是土星的第二卫星，土卫二在科学家的观测图中总是呈现黑色高冷的模样。但她认为上面因为有液体的存在，水意味着生命，总有一天一定会和地球一样绿蓝交错，生机勃勃。这个竹工艺品将土卫二完美地做了出来，一个绿蓝交错的小球。

这是她的母亲做得没错了，母亲没有忘记她的生日。蒋欣月立刻反应了过来，鼻子一酸，她想去摸里面那颗土卫二，但是球体精致，编织密实，连小指都无法探入缝隙触碰那颗“土卫二”，却不妨碍她看见母亲藏在竹丝间的细密心意。

原本星球论才是她最喜欢的专业，后来阴差阳错学习了多维空间。但因为爱好的牵绊，她的论文却始终绕不开星际课题。此刻她捧着球体愣在那里许久，如获至宝。

“魏一，这是我妈妈做的，她没有忘记我的生日。”蒋欣月转头向身后的魏一笑了笑，“只有她知道我对土卫二的猜想。”

“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和你妈妈再谈谈。”魏一小心翼翼说出这句话，生怕又再次触动了她敏感的心弦。

“再说吧。”提及谈心，蒋欣月刚刚语调又回落下去，笑容僵在脸上，将竹球体放进布口袋系好后又装进了行李袋侧面独立的小袋子，她知道竹丝编得紧实，却仍忍不住用掌心护住，指尖抚过竹丝的纹理。

她将打火机拿出来，点燃蜡烛，插进土里，借蜡烛的火焚燃了纸钱。趁纸钱的火还未燃尽，她跪地拜了三拜，用手拂了拂额前的尘土。

起身时，她忽然想起父亲生前总说“烧纸要拨弄烧干净，不然亲人收不着”，顺势拾起旁边的树枝，用它拨动了一下埋在下面未燃烧充分的纸钱。等纸钱燃尽蜡烛熄灭之后，才准备和魏一离开。

起风了，风拂起蒋欣月额前的刘海，将地面上的草瞬间吹得东倒西歪，而父亲坟头后面的竹林受这阵突如其来风的拉扯断了好几根，将魏一的目光直接吸引了过去，蒋欣月见他在认真打量竹林，不忍心打断他的专注。过了大约十分钟，他才怔怔回过头。

“你在看什么，每天都会被风吹断竹子啊。”最初她也觉得奇怪，明明竹子的韧性那么强，这种风力的大小根本不足以掰断它们，后来便见怪不怪了。

“天时，地利，人和。蒋同学，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你父亲在给你说‘生日快乐’！”

“切～你的竹子癔症又犯了。”蒋欣月瘪瘪嘴，不置可否。

接受上次的惨痛教训之后，蒋欣月回来之前专门穿了一条深蓝色牛仔裤，在茂盛的草丛中行走不用担心受到“不明攻击”。

原本想直接回学校的她临时改变了路线，她用胳膊肘轻轻触碰了一下几乎一直在身旁沉默的魏一，“我想再待一天，先回竹苑去住吧。”

蒋欣月心里很忐忑，她说不清楚自己挂念着什么，只是之前自己决绝离开，看着外公和母亲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一阵阵难受。

母亲做的土卫二，此刻都变成藤蔓，轻轻勾住她的脚踝，直击她内心最柔软处。万一母亲和外公说得没错，父亲真的只是意外呢，母亲不过是沉浸在失去悲伤的冷漠，而她的执着和言语对母亲造成的可是二次伤害啊。

“小魏同学，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蒋欣月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感觉就像在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里迷失了方向一样，让她不知所措。

“我受了竹艺村村长的邀请，明天要参加他们的竹艺宣传开幕仪式，你要一起吗？”魏一习惯性耸耸肩。

“你一个华清大学的高材生为竹艺村做了什么？”有什么资格出席人家的开幕式，后半句话蒋欣月没问出口。

“因为我是道明人。”他的声音坚定如竹节，目光掠过远处的竹林，“竹艺是刻在骨子里的根，就像……”他顿了顿，看向她侧袋凸起的球形轮廓，“就像有些人把爱编成了星星。”

“好，那我也去看看。”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侧袋里的竹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