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旧照惊鸿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打转，陈默盯着心电监护仪规律的起伏，罗贝尔特苍白的脸在日光灯下泛着青灰。她沉睡时卸下了所有防备，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嘴角却仍保持着紧绷的弧度——仿佛连梦境都在警惕着危险。

床头柜上，那本破旧的乐谱翻开着，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矢车菊。陈默轻轻抽出花朵，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小字：“今天偷偷去了音乐节，原来钢琴的声音可以这么温柔。“字迹边缘晕开的水渍，像是被泪水浸泡过。

“别看了。“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陈默抬头，正对上罗贝尔特清醒的银灰色眼眸，她挣扎着要起身，绷带牵扯着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别动！“陈默按住她的肩膀，顺手将床头的温水递过去，“Benny说你需要静养两周。“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我在黑市找到的，据说对伤疤有奇效。“

罗贝尔特盯着盒子上的蝴蝶浮雕，眼神突然变得遥远。她伸手接过时，陈默注意到她小臂内侧的旧伤——那是道形似烙铁的烫伤，边缘扭曲成狰狞的弧度。“小时候，教官说这是'不洁灵魂的烙印'。“她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伤疤，“他们用烧红的铁钳按在我皮肤上，说这样才能成为完美的兵器。“

陈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原作中，罗贝尔特曾在癫狂状态下，用枪抵着自己的伤口大笑。此刻看着她平静叙述的样子，反而更让人心痛。“等伤疤好了，“他轻声说，“我带你去纹向日葵，把那些丑陋的印记都盖住。“

罗贝尔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与慌乱。她别过头，声音发闷：“无聊。“但陈默看见她悄悄将药膏盒塞进枕头下，动作像藏起珍贵的宝物。

傍晚时分，陈默抱着一摞资料回到病房，却发现罗贝尔特不见了。心电监护仪的导线垂落在地，窗边的消防梯上残留着新鲜的雨水痕迹。他冲到走廊，正撞见Benny抱着仪器匆匆赶来：“不好了！她的定位器显示在洛夫克拉夫特老宅！“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陈默驾驶着改装过的越野车，车轮在积水的街道上打滑。老宅的铁门虚掩着，藤蔓缠绕的门牌上，“LOVECRAFT“的字母缺了个“V“，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地下室的台阶布满青苔，陈默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蛛网密布的墙壁。当灯光落在角落的铁皮柜上时，他的呼吸停滞了——柜门敞开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百张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是不同年龄的罗贝尔特，从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到身着作战服的冷酷杀手。

“他们喜欢记录我的成长。“罗贝尔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倚着门框，黑色风衣下露出渗血的绷带，手里握着把生锈的蝴蝶刀，“从八岁第一次杀人开始，每完成一个任务，就会拍一张照片。“

陈默的目光停留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赤脚站在钢琴前，嘴角的笑容干净纯粹。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失败品，共情能力过强，需加强电击治疗。“

“那天我偷偷弹了《致爱丽丝》。“罗贝尔特的声音带着自嘲，“他们说音乐只会唤醒我软弱的一面。“她举起蝴蝶刀，刀尖抵住自己心口，“知道吗？每次执行任务前，我都会在心里默背乐谱，这样才能提醒自己，我还活着。“

陈默大步上前，抓住她握刀的手：“别这样！“他的掌心传来刺痛，低头看见鲜血正顺着刀刃滴落。罗贝尔特突然轻笑出声，笑声混着雨声，听不出是哭还是笑：“为什么要救我？我是个怪物，是沾满鲜血的杀人机器！“

“因为你不是机器！“陈默扯开她的风衣，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你会疼，会害怕，会在昏迷时喊妈妈！“他从口袋里掏出朵干枯的矢车菊，“你说过，想记住自己曾是个人，那就让我帮你记着！“

罗贝尔特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盯着那朵矢车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那个在阳光下奔跑，捧着鲜花的小女孩。蝴蝶刀“当啷“落地，她的双腿发软，陈默及时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坐在满是灰尘的沙发上。

“我杀过太多人了。“罗贝尔特靠在他肩头，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雨里，“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我在操控枪，还是枪在操控我。“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陈默的衬衫，“那天在暗巷，我本可以全身而退，但我...不想让你死。“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湿发，触到她滚烫的额头——伤口感染引发了高烧。“以后不会了。“他将她打横抱起，“从今天起，你的枪口只用来保护重要的人，比如...“他顿了顿，在她发烫的脸颊上落下极轻的一吻，“比如我。“

罗贝尔特浑身僵硬。自被拐卖后，她经历过无数次粗暴的对待，却从未感受过如此温柔的触碰。她的眼眶发热，用力咬住下唇才没让泪水掉下来：“别开玩笑了，你这样...会让我产生错觉。“

“那就让错觉成真。“陈默抱着她走上台阶，暴雨打在两人身上，却冲不散怀中的温度，“等你病好了，我们去维也纳，去你梦想开始的地方。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卡门·莫雷诺的双手，最适合的不是握枪，而是在琴键上跳舞。“

老宅在身后渐渐远去，闪电照亮罗贝尔特的侧脸。她将脸埋进陈默颈窝，呼吸间满是令人安心的气息。或许，在这个满是硝烟的世界里，真的有人愿意为她筑起一座温柔的堡垒，让那个被囚禁多年的灵魂，重新拥抱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