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告法伦丹全体同胞书》
巴士底狱的牢房冰冷刺骨，石壁上凝结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绝望的气息。
汉斯·穆勒是一个传统的普德尔式的军人，从三百多公里的斐林驱车而来。
他穿过狭窄的拱门，皱着眉头打量着这座监狱，轻轻取下军帽，脸上流露出一抹黯然。
“少校！”执勤的哨兵见到他，大声敬礼。
穆勒只是轻轻点头，透过门缝看向坐在最里面的挺拔背影，用不容置疑地语气道：“开门。”
哨兵没有丝毫迟疑。
能来到这里，就一定是得到了上头的允许，这可是整个巴士底狱最深处的牢房，曾经甚至关押过法伦丹的皇帝。
牢门沉重的锁链被哗啦打开。
蹲坐在墙角的李维停笔，转头望去。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走廊昏暗的光线。来人穿着笔挺的普德尔少校军服，面容刚毅，眼神复杂。
李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平静地用普德尔语说道：“下午好，少校，你是代表普德尔来和我接洽的么？”
汉斯看着牢房中那个男人，眼神微微波动。
尽管身陷囹圄，李维依旧站得笔直，军装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平静，仿佛这里不是囚笼，而是他的指挥部。
这景象让汉斯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又有作为占领军军官的尴尬，和职责所在带来的压力。
“古尔梅隆中校。”汉斯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是汉斯·穆勒，首先，感谢您在斐林战役中，拯救了我和三千多名士兵的生命。您是一位真正的绅士，真正的爱国者，真正的军人。”
李维抬起头，看着汉斯，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恢复平静：“穆勒少校，你好，说说你的来意吧，我想，你不只是来看望我这么简单。”
短暂的沉默后，汉斯开口：“我听说你在这里……所以主动接下来这个差事，我是代表普德尔的国家意志而来。”
“意料之中。”李维淡淡道，“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罪名都拟好了吧？战争犯？刽子手？甚至，是我主导了丹枫和普德尔的战争？不好意思，那时候我才十九岁，正在丹枫大学和一位贵族小姐恋爱。”
汉斯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是的。他们要对您进行公审，日期定在下个月初七，地点在法伦丹丹枫国会大厦。
“起诉的罪名是叛国罪，谋杀罪，战争罪，反人类罪......届时，会有法伦丹和普德尔军方高层，以及很多记者到场。”
李维敏锐地捕捉到了汉斯话语中的信息。公审？国会大厦？记者？
普德尔人这是想把他钉在耻辱柱上，在全世界面前彻底摧毁法伦丹残存的抵抗象征啊。
李维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告知，穆勒少校。”
汉斯·穆勒一直在观察着李维的神情，似乎想从这个钢铁般的男人身上，看出一丝丝恐惧或者动摇。
可是，没有。
李维已经继续低头投入到书写当中。
那些草纸，本来是普德尔人要他写下认罪书，甚至忏悔录，以打击法伦丹民族主义高涨的嚣张气焰。
现在，都被他用来书写手稿，内容嘛，自然不是普德尔人喜欢的那种。
汉斯·穆勒哑然，还是深吸口气道：“您救了我的生命，我的国家却用卑鄙的手段对付您。这是两个阵营间的对抗，对此我能为力，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您做一些事情，来回报您当初对我们的恩情。”
汉斯看着李维平静无波的脸“您……有什么要求吗？或者……想对外界说的话？我都可以帮您办到。”
李维笔尖一停，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抬起头，对这汉斯说了一句：“感谢你，汉斯少校。”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的法伦丹鹰徽上，缓缓道：“只有一个要求，保留我的军装。无论在法庭上，还是在……刑场上。这是我作为法伦丹军人的最后尊严。”
汉斯凝视着李维，眼神中的敬意终于压过了其他情绪。
他压制着心底的波动，深吸口气挺直腰板，对着李维，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法伦丹军礼。
一个普德尔人，却用法伦丹的军礼向法伦丹人致敬——
“我以军人的荣誉保证，您的军装，无人能剥夺。”
说完，他转身对守卫的士兵厉声道：“好好照顾古尔梅隆中校！不得有任何怠慢！这是命令！”
守卫士兵惊愕地立正：“是，少校！”
汉斯最后深深看了李维一眼，转身离去。
汉斯走后，李维再无顾虑。他坐在冰冷的地上，借着铁窗透进的微弱天光，将木板床当做桌子，用炭笔在粗糙的纸张上奋笔疾书。
饱蘸着血泪与不屈的意志地笔尖如刀，借着昏暗的光线，终于能看清上面漂亮的花体字——《告法伦丹全体同胞书》。
......
与此同时，在丹枫的阴影中，保密局的巨网正在全力运转。
贝拉尔特·洛朗张嘴吐出一个烟圈，她斜靠在窗边，脚下是夜色中的丹枫。
此刻整个保密基本收缩起来，销毁一切据点和联络方式，用化整为零的手段潜伏下来等待时机。
李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了联络。
直到今天，一则李维·古尔梅隆被关入巴士底狱的情报送上门来。
这位老谋深算的情报头子，微微皱眉，才用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口吻说道：“你是说......他是自己穿着军装，站在大街上被普德尔人抓住的？他是白痴吗？他到底在想什么？”
莱特·查芒微微叹了口气：“的确是这样，按照罗克珊大人的安排，李维本来会去矿洞那里，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普德尔和不列塔尼亚人绝对不可能找到他。”
“但现在，普德尔那帮蠢货要处死他了。”贝拉尔特皱着眉，双手抱胸，指尖烦躁地点着胳膊。
莱特耸了耸肩：“总比普德尔和不列塔尼亚知道，他就是那个出现在斐林的神秘源头好，不列塔尼亚的圆桌，已经催促我们三次了。”
“告诉他们，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崭新道途，那是我们发现的一件遗物。”贝拉尔特说完，又恨恨地咬着牙，“如果李维死了，我们也会失去崭新道途，甚至一尊神秘源头，都怪罗克珊那个家伙，我就不该让她带走李维。”
“不关她的事，她替小队解决了以太武装，不是吗？那可是离丹枫五十里的地方，甚至捎上了他的老情人。”莱特摊了摊手，无奈地说，“在那种情况下，他居然选择回来？”
贝拉尔特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一支烟迅速在她的目光中成为齑粉，“营救计划呢？”
“我爷爷的意见是，不能动用武力，授人以柄，如果李维被我们用武力救走，普德尔人绝对会借此发难，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所以，我们可以利用情报网络，和残存的人脉，联合一大批对皇帝投降和普德尔暴行深恶痛绝的旧贵族、前军官，组成一个声讨普德尔人的机构。”莱特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李维本人的意见，我们联合抗议。”
贝拉尔特眉头皱得更深：“他到底想干什么。”
莱特继续耸肩：“我爷爷说，他是为了法伦丹，为了法伦丹，我们也不能看着他去死，对吗？”
“配合他的一切行动。”贝拉尔特眼中精光一闪，很快下了决断，“让我们的人进巴士底狱，摸清楚情况，他太重要了，不论是为了道途还是为了法伦丹，我们不能失去他。这场战争我们已经失败了，但他是我们下次战争胜利的筹码。”
莱特赞同地点点头：“是的，他做得比我们大多数人都出色。”
一条崭新道途能够打破神秘世界的力量构成，这就是不列塔尼亚从观望状态，毅然决然加入战争的重要原因。
那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是一尊源头，唯有阶位【5】才能成为源头，这样的存在法伦丹都只有四个，在外行走的甚至只有两位，其他两位都在生死不知的地步，如果法伦丹得到完整的，直抵阶位【5】的道途，力量就会失衡。
因为一尊无人染指的道途，所诞生阶位【5】的概率，要比传承有序，从者云集的道途多得多。
当法伦丹得到完整有序的崭新道途，阶位【4】便会随之井喷，直到诞生一尊阶位【5】的【源头】。
在不列塔尼亚看来，法伦丹本来就已经很强大了，如果战胜普德尔，再加上新出现的全新道途，有可能晋升阶位【5】的的存在......
这才是法伦丹战争失败的原因。
虽然在莱特看来，李维作为军人的本事，要远高于踏入神秘者，作为踏入神秘者，他才仅仅阶位【1】，连神秘本身的力量都没能挖掘出来。
可作为军人，他差一点就成为法伦丹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
莱特的身影隐入夜色，为了拯救李维，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
巴士底狱，放风场。
一个身穿法伦丹军服的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放风场，迅速迈着步子，进行着极具煽动性的演讲。
是的，这是李维·古尔梅隆，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他只能在其他犯人不在时出来放风。
于是，监狱成了他的第一个演讲场。
【不可腐蚀者】特有的增强说服力，才是它正确的使用方式。
“……法伦丹的同胞们！我们战败了，是的，这是一个残酷而无法回避的事实。凡尔赛条约如同一个枷锁套在我们脖子上。普德尔人肆意践踏着我们的土地，他们的旗帜飘扬在我们的国会大厦上空。法伦丹经历了她诞生以来最糟糕的一切。”
“但，我要问：法伦丹就此亡国灭种了吗？不！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一个法伦丹人说着语言，记得我们自己英雄的历史，记得荣耀与牺牲，法伦丹就永不灭亡！”
“战败不等于亡国！《凡尔赛条约》承认法伦丹作为一个主权国家存在，尽管它伤痕累累！普德尔人无权在法伦丹的土地上行使超越占领军的权力！他们无权肆意驱逐甚至枪杀我们的公民，霸占他们的房屋财产！他们无权在我们的街头耀武扬威，如同在自己的国土！
“一个主权国家应该有自己的警察，自己的军队，哪怕他们被勒令人数不得超过十万！”
“要知道，战争结束了！”
他的语气和手势一样铿锵有力，他喜欢在演讲时挥舞着拳头，就像击打藏在空气中的恶魔。
李维的话惊起监狱内的一阵狂欢，碎纸如雪片一般从铁窗的缝隙里洒下来。
是的，这里关着的人，都是真正的法伦丹人，他们勇敢地反抗了普德尔人，用撕碎手边一切能撕碎的东西，来表达自己对李维演说的热情。
“国际法！同胞们！记住国际法！如果法伦丹是一个需要承担赔款的独立国家，那么普德尔占领军的行为必须受到约束！他们必须尊重法伦丹的主权框架！
“他们无权打倒我们的皇室和国会后，却任由法伦丹陷入无政府状态！一个合法的、能够代表法伦丹履行条约义务、管理内部事务的政府必须被允许存在！
“否则，普德尔人就是在亲手撕毁他们自己签订的条约，将占领变成赤裸裸的掠夺和殖民！”
李维挥舞着手臂，大声道：
“这样的事情，文明世界会允许吗？他们会允许法伦丹成为普德尔的殖民地吗？他们允许骄傲的法伦丹人，成为普德尔人的奴隶吗？如果这样？他们还能自称文明世界吗？”
“团结起来！法伦丹的儿女们！保护你们神圣不可侵犯的私有财产！用法律赋予你们的权利去抗争！用非暴力的方式去争取生存的尊严！
“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让那些坐在凡尔赛宫的大人物们看看，法伦丹人民没有被征服！我们只是在舔舐伤口，等待着尊严重归的那一天！”
“不要放弃希望！不要向绝望低头！记住斐林！记住那些为这片土地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勇士！
“他们的牺牲不是为了让你们成为奴隶！他们的英灵在天上注视着我们！法伦丹万岁！人民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