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帝霸星
千里之外，大燕皇宫，御书房内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太史令易卜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闯入，他发髻散乱，官袍褶皱，脸上毫无血色，只剩下极致的惊惶。未及行礼，他便“噗通”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嘶哑尖利，如同夜枭啼鸣：
“陛下！太子殿下！危矣！大燕危矣！亡国之兆……亡国之兆已显啊！”
“什么？！”燕帝慕容桀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一旁的太子慕容准也瞬间绷紧了身体，脸色骤变。
易卜子急促地喘息着，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喉咙：“数日前，臣夜观天象！见……见大周帝星晦暗不明，摇摇欲坠，分明是亡国在即之象！臣……臣欣喜若狂，正欲上书陛下，请顺应天命，挥师南下，一举鲸吞大周这垂死之国！此乃天赐良机啊陛下！”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充满了绝望的颤抖：“然……然而！就在臣拟写奏章之时，天象……天象竟骤然生变！那大周帝星非但未灭，反而……反而劫后重生，光华大盛！其光芒……其光芒霸道无比，竟如……竟如饕餮巨兽，贪婪吞噬着周遭星辰的气运！我大燕帝星……还有鬼方、大商诸国的帝星，皆……皆在其威压之下，光芒急剧黯淡，恐……恐有倾覆之祸啊陛下！”
易卜子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燕帝，一字一句，如同泣血：“此乃……此乃帝霸星降世之兆！此星……此星就落在大周皇宫之内！大周后宫……恐已诞下一位……一位身负天命、注定要一统八荒的……真龙天子！此子不除……大燕……大燕必亡！天下……天下必归大周矣！”
“帝霸星？大周皇宫？”燕帝慕容桀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杀机四溢。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冷硬如铁，对太子慕容准道：“太子！此事，交予你！不惜一切代价！我们在周宫……不是还有‘眼睛’和‘手’吗？找到那个孩子……让他消失！绝不能让他活着长大！”
慕容准眼中同样寒光闪烁，躬身应道：“儿臣明白！此子……绝无生机！”
“噗——！”就在这时，易卜子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殷红的血迹溅满了御书房光洁的地面。他身体剧烈摇晃，眼神迅速涣散，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泄……泄露天机……必……必遭天谴……陛下……保……重……”话音未落，这位窥得天机的大燕太史令，已气绝身亡，倒在了自己预言的血泊之中。御书房内，死寂一片，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恐惧。
与此同时，大周皇宫鼓簧宫的主殿内，却是另一番人间地狱的景象。
容妃杨玉颜凄厉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撕心裂肺，在空旷华丽的宫殿中回荡，仿佛承受着世间最极致的酷刑。汗水浸透了她的寝衣，头发黏在惨白的脸上，身下的锦褥早已被血染得一片狼藉。稳婆和太医们围在床边，个个面色凝重，束手无策——胎儿过大，胎位不正，容妃已然力竭，陷入了可怕的难产僵局。
“用力啊娘娘！再用力啊！”稳婆焦急地喊着，声音却带着绝望。
而在鼓簧宫侧殿的绮梦殿内，丽嫔杨丽淑正慵懒地倚在软榻上，纤纤玉指捻着一颗晶莹的葡萄。主殿传来的每一声惨叫，都让她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快意而残忍的微笑。那声音在她听来，无异于世间最美妙的乐章。
“叫吧，叫得再惨些……我的好姐姐。”杨丽淑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等你叫完了，你的孩儿是我的了！”刻骨的恨意在她心底翻涌。同为杨氏女，她是尊贵的嫡女，杨玉颜不过是个低贱的庶出！可恨那老妖婆吕太后，为了羞辱她母族北川王氏，竟在封妃时硬生生压她一头，让这贱婢成了高高在上的“容妃”，自己却只得了个“丽嫔”！更可恨的是，还将她们姐妹同置一宫，日日看着那庶女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这份屈辱，唯有鲜血和夺走对方最珍视的一切，方能洗刷！
主殿内，容妃杨玉颜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浮沉。就在她濒临崩溃之际，一个一直低着头、看似在帮她擦汗的产婆，突然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如毒蛇吐信的声音低语：
“容妃娘娘……没用的，您这身子骨，这孩子是生不下来了。再拖下去，就是一尸两命。想保住您肚子里的‘皇长子’？只有一个法子……”
容妃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死死盯住那产婆。
产婆的声音毫无感情：“……剖开您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这样，孩子或许还能活。您……必死无疑。”看着容妃眼中瞬间涌上的巨大恐惧和愤怒，产婆又阴恻恻地补充道：“丽嫔娘娘让奴婢转告您，她会好好替您，照顾好您的皇长子。没娘的孩子在宫里……啧啧，您也是知道的，能活多久，看造化吧。不过……您若不肯，那就母子一起上路，黄泉路上倒也不寂寞。怎么选……您自己掂量掂量？做父母的，总得为孩子打算不是？”
杨玉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巨大的绝望和恨意几乎将她吞噬。她看着产婆那张毫无温度的脸，又仿佛透过殿顶，看到了绮梦殿里那个正等着接收她“遗产”的妹妹。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混着汗水滑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字：
“破……腹……取……子……”
命令下达，殿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金属器械冰冷的碰撞声。紧接着，是皮肉被利刃划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声响，以及容妃最后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非人的惨哼……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打破了死寂。
“生了！生了！是位皇子！”稳婆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抱着一个沾满血污的男婴。
几乎是同时，殿外传来内侍高亢的通传：“皇上驾到——！”
武信帝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初闻喜讯的急切。殿内众人慌忙跪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容妃娘娘诞下皇长子！天佑大周！”
“皇长子？”武信帝眼中闪过喜色，但目光扫过床上气息奄奄、面如金纸的容妃，以及殿内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异样的氛围时，那喜色迅速沉淀，变得深不可测。他接过襁褓，看着怀中皱巴巴、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的婴儿，动作还算轻柔。
他走到床边，看着弥留之际的杨玉颜。容妃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眼神涣散却带着刻骨的哀求和绝望，她死死抓住皇帝的一点衣袖，气若游丝：
“陛……陛下……臣妾……不行了……可怜……孩儿……一出生……就……没了娘……求……求陛下……念在……骨肉……情分……将……将孩儿……交予……臣妾……妹妹……丽嫔……照顾……她……她定会……视如己出……”每一个字都耗尽她最后的生命。
武信帝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他缓缓点头：“朕……准了。”
得到承诺，容妃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手无力地滑落，彻底没了声息。
“姐姐——！”一声凄厉的哭喊适时响起。丽嫔杨丽淑不知何时已冲了进来，扑倒在容妃床边，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姐姐！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下这可怜的孩儿可怎么办啊！你放心……妹妹定当……定当视你的孩儿如己出！将他抚养成人，绝不辜负姐姐所托！”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刚才在侧殿欣赏惨叫的不是同一个人。
武信帝看着丽嫔的表演，眼神幽深。他抱着怀中的婴儿，目光扫过丽嫔，淡淡道：“容妃临终托付，丽嫔有心了。”他顿了顿，看向怀中刚刚失去生母的婴儿，又像是在对丽嫔，也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布：
“此子，乃朕之皇长子。赐名“武弘日”。弘，光大也；日，如日中天。望其不负此名。”
丽嫔的哭声在听到“武弘日”这个名字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加悲切，心中却已是一片狂喜的冰冷：武弘日？好名字！可惜啊，这个名字，连同这“皇长子”的尊荣，很快……就该换主人了！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那里，她自己的血脉，才是她真正的希望。
鼓簧宫主殿内，血腥味尚未散去，新生命的啼哭与逝者的冰冷交织在一起。一场由姐妹相残开启的，围绕着“皇长子”的更大阴谋，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千里之外，大燕太子慕容准派出的致命毒刺，也正悄然潜入大周帝都，目标直指那个刚刚降生、被误认为“帝霸星”的婴孩——武弘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