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饵料车间
恶臭。浓烈到几乎凝固的恶臭。消毒水的刺鼻、排泄物的臊腥、血肉腐烂的甜腻，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和铁锈混合的金属气味。这气味像粘稠的油脂，糊住了V的鼻腔，哪怕她关闭了嗅觉增强模块，那股味道依然顽固地钻进她的意识，如同某种活物在啃噬她的神经末梢。蚀光冰冷的分析在她脑中流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空气成分分析：硫化氢、尸胺、腐胺超标478%；神经兴奋剂残留：苯丙胺衍生物；建议：立即撤离。」
“闭嘴，蚀光。”V在意识里低吼，将身体更深地缩进那件偷来的、沾满油污的工装里，拉低兜帽。这里是“饵料工厂”——太平州地下深处一个由废弃污水处理中心改造的屠宰场。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圆形沉淀池被粗陋的金属隔板分割成一个个蜂巢般的狭小隔间，如同牲口栏。黯淡的红色应急灯是唯一光源，在弥漫着水汽和烟雾的污浊空气中投射下摇曳不定的、血色的光影。
她混在一群眼神空洞麻木的“志愿者”中间。这些人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绝望和廉价毒品的混合气味，被几个手持老式电击棒、脸上涂着荧光油彩的巫毒帮枪手驱赶着，像赶牲口一样走向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隔间。V的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快速扫描。隔间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大多被扒光了衣服，像屠宰前的猪羊一样被粗暴地捆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脊椎接口处插着粗大的、沾着可疑暗红色污渍的神经导管。导管另一端连接着嗡嗡作响、表面刻满扭曲海地巫毒符咒的粗陋处理器阵列。隔间上方，幽蓝色的数据流如同实质的、粘稠的鬼火，在透明的导管中缓缓流淌，注入那些剧烈颤抖、口吐白沫、发出微弱呻吟或无声尖叫的躯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频的、几乎超越人耳接收范围的嗡鸣，那是无数生物脑电波被强行抽取、放大、调制后形成的可憎合唱。
“快点！磨蹭什么！罗阿（Loa）正等着享用祭品呢！”一个脸上纹着狰狞毒蛇图腾的枪手，用电击棒狠狠戳了戳V的后背。噼啪作响的蓝色电弧瞬间窜过她的身体，让她肌肉猛地绷紧，几乎要暴起扭断那家伙的脖子。她死死咬住牙关，压下杀意，低着头，被粗暴地推进一个靠近角落的空隔间。
就在被两个枪手按向那冰冷、沾着不明粘液的金属椅子的瞬间，V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斜对面隔间里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那是个男孩，顶多十岁，蜷缩在椅子上，不像其他人那样被捆绑。他有一头脏兮兮的金发贴在苍白的额头上，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蓝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最刺眼的是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廉价的全息吊坠，此刻正投射出一个模糊但欢快的粉红色兔子形象，反复播放着一段甜得发腻、与这地狱格格不入的广告歌片段：
“康陶小兔，健康守护！宝宝安心，妈妈不愁！啦啦啦…”
一个穿着皱巴巴、洗得发白的康陶后勤制服、饿得皮包骨头的男人，像受惊的老鼠一样缩在男孩旁边的阴影里，眼神躲闪，不敢看任何人。V的心猛地一沉。这绝不是普通的流浪儿。康陶的标志，在这个巫毒帮的地狱工厂里，如同一个冰冷而危险的谜题。
“躺好！准备迎接‘神启’！”枪手粗暴地将V按在冰冷的金属椅上，冰冷的磁力束缚带“咔哒”一声自动扣上她的手腕脚踝，冰冷的触感让她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旁边一个巫毒帮技术员，脸上涂着象征“巴隆·撒麦迪”（Baron Samedi，海地巫毒教死亡与重生之神）的油彩，嘴里念念有词地哼着某种诡异而单调的调子，拿着一根末端闪烁着不祥红光的探针，狞笑着朝她的后颈脊椎接口戳来！那探针尖端的红光，像一只饥渴的眼睛。
“操你妈的电子神！”V积蓄的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左臂的螳螂刀撕裂束缚带如同撕开纸张，幽蓝的刀光在昏暗的红光中划出一道凄冷的死亡弧线，瞬间抹过技术员的喉咙！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在布满巫毒符咒的处理器阵列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敌袭——！亵神者！”尖锐刺耳的警报瞬间撕裂了工厂压抑的嗡鸣！红光疯狂闪烁！
与此同时，工厂另一侧那扇巨大的、锈死的金属卷闸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刺眼的火光，被整个炸飞进来！扭曲变形的金属门板如同炮弹般砸翻了好几个巫毒帮枪手！烟尘弥漫中，一队全身覆盖着光滑的、带有青花瓷纹路流线型装甲、手持制式脉冲步枪的康陶重装士兵，踏着精准、冷酷、如同机器般的步伐，如同沉默的钢铁潮水般涌入！他们的战术目镜闪烁着冰冷的红光，精准地锁定着每一个活动的目标。
“康陶公司！执行‘清洁工’协议！清理污染源！原地肃静！反抗者格杀勿论！”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扩音在混乱的工厂里回荡，盖过了警报和惨叫。
巫毒帮枪手的怒吼、康陶士兵精准的点射声、被惊扰的“饵料”囚徒歇斯底里的尖叫、男孩刺耳的哭声…瞬间混杂成一片混乱而血腥的死亡狂想曲。V被混乱的人流和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翻在地，后脑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眼前金星乱冒。在她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地看到，那个穿着康陶后勤制服的男人像疯狗一样扑向吓傻的男孩，似乎想抓住他，却被一名冷酷的康陶士兵精准地一枪爆头！鲜血和脑浆如同恶心的颜料，泼洒了男孩一脸一身！士兵那闪烁着红光的目镜冷酷地扫过吓傻的男孩，似乎在快速扫描确认什么，然后冰冷的枪口调转，毫无迟疑地指向了倒地的V。
“发现高价值目标实验体…代号：‘蚀光载体’。编号：274。执行回收程序。”
冰冷的宣告，是V坠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