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樱花,与我的死亡观测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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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预警之后

他指着坡道,无声地说出“注意”之后,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了。那感觉又冷又慌。

我立刻低头看自己的笔记本,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再抬头看他,他眉头皱着,眼睛死死盯着坡道下面的人群,脸色很严肃。风吹得他外套乱飞。

他在警告什么?危险?死亡?什么时候?发生在谁身上?

坡道上全是放学的学生,密密麻麻,吵吵闹闹。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樱花还在落,但在我眼里,现在它们像不吉利的碎纸片。

我抱着我的蓝笔记本,手指用力得发白。它只能告诉我过去谁死了,对将要发生的事,它一点用也没有。我第一次觉得它这么没用。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动也不动。我只能干着急,眼睛在乱糟糟的人群和他紧绷的侧脸之间来回看。时间变得特别慢,每一秒都像在拉锯。

突然,坡道中间靠近护栏的地方,响起一片尖叫!

“啊——!”

“小心!”

“那是什么?!”

人群像被炸开的蚂蚁窝,猛地向两边散开,空出中间一块地方。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出事了!

我拼命踮起脚,伸长脖子往下看。不是车祸,也不是打架。人群围着的中心,地上好像躺着一个小东西。毛茸茸的,颜色很杂。

“是猫!”下面有女生带着哭腔喊。

“它掉下来了!”

“好像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一只野猫。大概是从坡道旁的矮墙或者树上失足摔了下来,正好掉在人群中间。它侧躺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嘴边有点血沫。周围的学生都吓住了,没人敢靠近。

虚惊一场?我紧绷的肩膀稍微松了一点,但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一只猫…也是生命。它的“凋零”,也是死亡。

我下意识地看向天台另一边的他。

他脸上的凝重消失了,眉头也松开了,但表情没有轻松,反而更沉静,甚至有点…空。好像刚才的紧张消耗了他所有力气。他不再看坡道,目光低垂着,看着自己脚下的水泥地。风还在吹,他的身影在夕阳里显得特别孤单。

他预见的,就是这只猫的死亡吗?他只能“看”到死亡,却无法阻止,哪怕对象只是一只猫?所以他才会露出那种表情?

我看着他,又看看坡道下面围着猫惊慌失措的人群,再看看怀里冰冷的蓝笔记本。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寒意包裹了我。死亡,无论大小,无论人或动物,都那么冰冷,那么突然,又那么…平常。

我慢慢合上笔记本,塞回书包。再看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天台。

铁门发出吱呀的响声。

就在我要推门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

我僵住了,慢慢回头。

他正朝我这边走过来。步子不快,但很稳。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不再是望着远方,而是看着我。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手指紧紧抓着书包带子。他想干嘛?

他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眼神很奇怪,不是好奇,也不是责备,更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

“你…”我嗓子有点干,声音很小,“……看到了?那只猫?”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很小,但我看清了。

“一直…都能看到吗?”我问出了压在心底的问题,“那些…还没发生的?”

他这次没有立刻点头或摇头。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看向我背着的书包——那里面装着我的蓝笔记本。然后,他的视线又回到我脸上。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

“你记下的,”他的声音和坡道上一样平静,没什么起伏,“都是…‘之后’?”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我的死亡记录,是不是都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写下的。

“嗯。”我点点头,感觉喉咙发紧,“只能…是之后。”我看到,我记下。我看不到前面。

他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似乎更深了一些。他好像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

“名字,日期,方式…”他慢慢地说,像是在复述我笔记上的格式,“…还有‘像假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坡道上那句话,他果然记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加那句?”他问。语气没有质问的意思,就是单纯想知道。

为什么?我自己也愣了一下。为什么要在佐藤弘树的记录后面写“樱花落在他没合上的眼睛上,像假的”?

我想了想,低声说:“因为…太突然了。那么快,那么…不真实。上一秒他还在走,下一秒就…那些花落在他眼睛上,看起来…像是假的场景,不是真的死了。”我说得有点乱,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他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天台的栏杆上,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

“假的…”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有时候,‘真的’…也像假的。”

这话听起来很怪,但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他的意思。就像刚才那只猫,突然就掉下来,死了。那么快,那么不合理,也像假的。或者像他,能“看到”还没发生的死亡,这种事本身听起来就像假的。

他不再说话,空气又安静下来,只有风声。

我鼓起勇气,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他终于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重新落在我身上。夕阳的光照在他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像透明的玻璃珠。

“神崎。”他说。只说了姓,没有说名字。

“神崎……”我小声重复了一遍。

他看着我,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点复杂,我看不懂。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再停留,迈开步子,从我身边走过,直接推开了天台沉重的铁门,走了下去。

脚步声在楼梯间渐渐消失。

天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呼呼的风声。夕阳把影子拉得更长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天台入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书包。里面装着记录过去死亡的蓝本子。

而那个叫神崎的人,他好像…带着一本能“看到”未来的黑本子。

过去和未来,死亡的两端。我们两个拿着不同笔记本的人,在樱丘高校的屋顶,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东京的春天,风吹在身上,还是那么冷。我抱紧手臂,也离开了天台。坡道上那只猫的尸体大概已经被清理掉了,人群也散了,一切又恢复了“日常”。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死亡不再只是我笔记本里冰冷的字。它有了形状,有了一只野猫抽搐的身体,有了一声无声的“注意”,还有了一个叫神崎的、谜一样的观测者。

我走下楼梯,融入了放学的人流。周围是同学们的谈笑声,讨论着社团活动、晚上的电视节目。我听着这些“生”的噪音,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书包里的蓝笔记本。

未来…会记录下什么呢?神崎看到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