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琦的心却沉了下去。加入祁珩主导的项目组？和慕煜近距离共事？这听起来像恩赐，对他而言却无异于一场漫长的精神酷刑。他要在祁珩那温和却无形的压力下工作，要面对慕煜那可能依旧带着警惕和疏离的目光，还要承受组内其他成员可能存在的排挤……这简直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喂，傻大个儿！愣着干嘛？天大的好事啊！”杨哲替他高兴，使劲晃他，“跟祁大学神混，还有咱们班花！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虽然你这月亮难度大了点……”
林琦苦笑，近水楼台？他只怕是离深渊更近了。但王老师的期望，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不能拒绝。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点头：“知道了，谢谢王老师。”
项目组的第一次碰头会，气氛就透着微妙的张力。地点在设备先进的校实验楼小会议室。
祁珩作为组长，主持得有条不紊，分配任务清晰明确。他给慕煜安排的是最核心也最能展现她艺术特长的建模渲染工作，给另外两名成员的任务也各有侧重。轮到林琦时，祁珩微笑着，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林琦同学，你的思路很活，但基础运算和规范性需要加强。前期的数据搜集文献整理和基础验算工作就辛苦你了。这是根基，非常重要。”他将厚厚一叠资料推到林琦面前。
这任务繁重、枯燥、耗时，且最不容易出彩，几乎等同于打杂。其他两名成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慕煜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建模软件界面，没有发表意见，仿佛默认了这种安排。
林琦看着那叠小山般的资料，手指蜷缩了一下。这是下马威？还是“合理”的压制？他抬眼看向祁珩，对方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林琦沉默了几秒，最终伸手接过了资料，声音平静无波：“好。”
接下来的日子，林琦成了项目组里最沉默的影子。他最早到，最晚走。巨大的文献检索量，枯燥的数据录入，一遍遍重复的基础验算……他做得一丝不苟，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他尽量避免与祁珩直接交流，更不敢与慕煜有任何工作之外的接触。他把自己埋进数据堆里，用近乎苛刻的精确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试图用这种沉默的付出，来抵消内心深处的难堪和……那点对慕煜无法熄灭的关注。
慕煜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建模世界里。她对着电脑屏幕，指尖在绘图板上飞舞，神情专注而投入，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只有在偶尔遇到复杂的空间透视或光影渲染难题时，她会微微蹙眉，陷入沉思。林琦有时会看到她对着屏幕发呆，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什么，那专注而略带困惑的侧影，让他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黄颖颖成了项目组的“编外人员”，打着“陪煜煜”的旗号，经常带着零食饮料出现。她对林琦的态度依旧别扭，但那种尖锐的敌意似乎淡了些。她有时会“顺手”把多买的饮料放在林琦堆满资料的桌子一角，然后假装没看见，跑去和慕煜说话。林琦默默收下，心中五味杂陈。
一次项目讨论，针对一个关键参数的设定，祁珩和慕煜产生了分歧。祁珩坚持采用更稳妥的传统算法，慕煜则认为可以尝试一种新的基于图像识别的优化方法，虽然风险更大，但效果可能更优。
“煜煜，新方法没有先例，稳定性无法保证，用在关键节点风险太大。”祁珩耐心解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传统算法效率太低，会拖慢整体进度。新方法在理论上是可行的，我可以用模型模拟验证。”慕煜坚持，声音清冷，眼神执着。
两人各执一词，气氛一时有些僵持。另外两名成员倾向于支持祁珩。
一直埋头整理数据的林琦，看着自己验算稿纸上反复出现的一个与当前讨论相关的异常数据点，犹豫再三，还是抬起了头。他避开慕煜的方向，看着祁珩，声音不高，但清晰地说道：“祁组长，我……我在验算基础数据时，发现当采用传统算法，在极端参数下，这个节点可能会出现一个被忽略的溢出风险。虽然概率很低，但……如果采用慕煜同学提到的新方法，结合图像识别的边界约束，理论上……可以规避掉这个风险点。”他一边说，一边将那份标注了异常数据的稿纸推了过去。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林琦，包括一直专注建模的慕煜。她第一次将目光正正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投向了那个缩在资料堆后的角落。他竟然在如此枯燥的基础工作里，发现了他们核心讨论中都没注意到的潜在漏洞？而且……他支持她的新方法？
祁珩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底的温和却淡了几分，多了一丝锐利的审视。他拿起林琦的稿纸，快速扫过，手指在异常数据点上轻轻敲了敲，随即展颜一笑：“林琦同学观察得很仔细！这个点确实被忽略了。不过，传统算法的稳定性是经过无数次验证的，这个风险点可以通过增加一个简单的保护阈值来解决，没必要因此冒险采用未经证实的新方法。”他轻描淡写地将林琦的发现纳入自己的解决方案，同时再次否决了慕煜的提议。
慕煜看着祁珩，又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林琦，抿紧了唇，没有再争辩，但眼底的坚持并未消散。
会议结束，天空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林琦抱着一大摞需要整理的资料，最后一个离开实验楼。刚走到门口，酝酿已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倾泻，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白茫茫的水汽。
他没带伞。看着眼前密不透风的雨幕，林琦叹了口气，准备冲回教学楼。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撑着伞，从实验楼侧面的艺术长廊方向快步走出，似乎在赶时间。是慕煜。她显然也没料到雨势如此之大，撑着伞也有些艰难，怀里还紧紧护着她的画板包。
突然，一阵狂风卷着暴雨袭来！慕煜手中的伞猛地被掀翻，伞骨扭曲！冰冷的暴雨瞬间将她浇透！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护住画板包，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在湿滑的石阶上！
“小心！”一声带着急切和惊恐的呼喊自身后响起！
几乎是同时，林琦扔掉了手中沉重的资料！他像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在慕煜摔倒前，用尽全力从侧面猛地撞开了她！
“砰！”
林琦自己却因为巨大的惯性，加上地面湿滑，重重地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狠狠磕在坚硬粗糙的水泥地上，瞬间传来钻心的剧痛！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泥土，瞬间浸透了他的半边身体。
慕煜被他撞得一个趔趄，但站稳了。她惊魂未定地看着摔倒在地浑身泥水疼得眉头紧锁却第一时间看向她是否安好的林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暴雨如注，冰冷地冲刷着大地。实验楼门口惨白的灯光下，慕煜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怀里紧紧护着画板包。她低头看着摔在泥泞里、狼狈不堪却依旧用焦急眼神确认她安全的林琦，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翻涌着剧烈的波澜不惊得惊愕难以置信，甚至有一丝后怕，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震动！
他扔掉了重要的资料，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甚至不惜自己摔倒受伤……只是为了推开她？
“你……”慕煜的声音被风雨声撕扯得有些破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