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泽
没有撞击的剧痛，只有一种冰冷的异物感，瞬间凿穿血肉与骨骼的屏障，蛮横的侵入意识的至深至处。
眼前的世界骤然崩裂又坍缩为纯粹，混乱的黑暗。无数模糊的碎片、崩塌的巨柱、凄厉却无声的哀嚎——裹挟着难以承受的庞杂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冲撞着我的灵魂。我闷哼一声，身体僵硬如石，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意识在狂暴的潮汐中载浮载沉，几近崩解。
就在意识沉沦的边缘一点柔和却无比坚韧的白光，再脑海深处那无边的黑暗与混乱中悄然亮起。它如同一跟定海神针，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温和的力量。光芒稳定的扩散，温柔却不容抗拒的驱散了那些撕扯着我灵魂的碎片洪流。混乱的气流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纷纷溃散、平息。
沉重的眼皮勉强掀开一到缝隙，眼前不再是熟悉的景象，而是一道圆束形的光，冲天而起，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朦胧如月华倾泻，光晕中心，那是一个白色的王座，王座之上，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凝实。
那人影轮廓初定，便散发着璀璨且威严的光芒，双眼宛如深邃的星空，他身着素白长袍，袍角无风自动，流淌着星辉般的微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道王座背后的虚影，浑身雪白，拥有狮子般的身姿，头上长着两个角，却比狮子更有优雅、庄严，每一次明灭，都牵动着周围的法则。
它叫白泽，而我则是他的守护者，以及拥有者，听到这个声音，我看上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如恒古不变的星空，沉静地凝视着我——那双眼睛沉淀着难以想象的悲凉、不甘、还有希望。疲惫如此沉重，仿佛万千星辰，要将他挺拔的身子压垮。
“你......”我的喉咙干涩，只能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身体依旧麻木，残留着被那恐怖光芒贯穿后的虚弱。
“人族，没时间了”声音轻越，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驱散我脑中的最后一丝混沌，他伸出一只手，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白芒，笔直的指向我，“神族势大，人族将坠！随我来！”
“神族？”我喃喃重复，这个词犹如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混乱的意识里激起更大的涟漪。传说中至高无上的种族，刚刚那撕裂我的光芒......还有眼前这非人的存在......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喉咙。然而，那双沉淀着万古沧桑的眼眸，只是平静的看着我，没有解释，只有一种不能抗拒的决绝。
他的指尖微微一动，那点白芒倏然暴涨，瞬间将我笼罩。没有空间撕裂的巨响，只有一种奇异，被无形力量包裹的失重感。仿佛坠入了一条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隧道，时间的变动感变得模糊而怪异，我甚至来不及惊呼，眼前的光影便再次重组。
失重感瞬间消失，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我下意识的环顾4周，心脏却猛的一沉如坠冰窟。
这......这是哪里
天空中光幕浮现，出现永恒辉煌的神殿，缭绕的祥云，圣洁的光辉......却顷刻间淡然无存，触目所及，是无尽的断壁残痕。曾经巨大雪白如玉的支柱，如今断裂倒塌，横在破碎的地面上，如同巨兽深白的骸骨。地面上布满着狰狞的巨大裂痕，深不见底，宛如大地的伤疤。更让人心悸的是那些裂痕深处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透出一种诡异的、衰败的暗红色微光，如同凝固的污血、隐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空气沉重凝滞，弥漫着一种灰烬和死亡的味道，没有一丝风，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无声的诉说着末日的景象。
光幕上出现一道裂缝，那道裂缝，像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天穹之上，散发出心悸、非金非石的光芒。无数身影，渺小如尘埃，却带着决绝的勇气，如同逆流的飞鸟，义无反顾地朝那道裂痕飞去。他们的身影在巨大的裂缝映衬下，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无形的力量撕碎。
然而，就在视线触及裂缝边缘的瞬间，景象骤然扭曲、切换。
眼前不再是宁静的苍穹，而是……炼狱。
震耳欲聋的咆哮、凄厉的惨叫、能量碰撞的轰鸣、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脚下是焦黑龟裂、浸透了暗红与紫黑血污的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的化不开的血腥、硝烟和属于多种族混杂的死亡气息。
这是一片无根的战场，一场超越了凡人想象的浩劫正再上演。
目光所至，是混乱到极致的厮杀洪流。
裂缝左边是，身高数丈、肌肉虬结如岩石的魔族战士，挥舞着燃烧的深渊之焰的巨斧和铁锤，每一次劈砍都带起腥风血雨和残肢断臂。他们的皮肤如同熔岩般皲裂，流淌着暗红色的光，犄角在烟尘中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而右边，形态各异、或敏捷如电或力大无穷的妖族在战场中穿梭。有妖狐喷吐着惑人心智的粉红迷雾，有金翅大鹏撕裂空气俯冲而下抓起起猎物，有巨熊般的妖将挥舞着淬毒的利爪，他们的嘶吼充满了原始的野性和暴戾。
但数量最多，气质最盛、也最具有压迫感的，是那些悬浮在半空或利于焦土高处的身影。他们大多身披闪耀的圣洁光辉的铠甲，面容或威严、冷漠、或带着或带着高高在上的悲悯。而他们最显著的特征，便是背后那轮悬浮的、散发着恒定而强大能量的圆环！那光芒纯净、炽烈，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本源的力量，将周围的血污与黑暗都暂时驱散。他们是神族！是这方天地法则的守护者？亦或是……新的主宰与征服者？
而在这由魔焰、妖氛、神光构成的毁灭性浪潮中，最渺小、最脆弱，却也最令人心碎动容的，是那如潮水般涌动的人族。
他们没有魔族的力量，没有妖族的诡谲天赋，更没有神族那与生俱来的神威与光环。他们有的，只是血肉之躯，是粗糙的刀剑，是简陋的铠甲，是胸膛里那颗跳动不息、燃烧着不屈意志的心脏。
“为了家园！为了身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修士，道袍早已破碎染血，嘶吼着将毕生修为化作一道璀璨的剑光，冲向一名俯冲而下的神族战士。神族战士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背后的光环微微一亮，一道凝练的神罚之矛瞬间贯穿了老修士的胸膛。老修士身体一僵，剑光溃散，但他最后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神族的光环，仿佛要将它的模样烙印进灵魂深处。
“杀！！！”一名年轻的道士，手上的剑只剩下半截，脸上布满血污和尘土。他高举着残破的剑，率领着一队同样伤痕累累的道士，悍然撞进了一群狰狞的魔族步兵阵中。刀剑砍在魔族的硬皮上火星四溅，他们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但他们前仆后继，用身体、用牙齿、用最后的力气，死死缠住那些庞然大物，为后续冲上来的同伴创造着微乎其微的机会。道士的剑折断，他自己也被一只魔爪洞穿了腹部，但他倒下时，手中断裂的剑依然狠狠捅进了一个魔族的眼睛。
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疯狂地吞噬着生命。
人族们如同扑火的飞蛾，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是神魔的利爪，是妖族的獠牙，是能量湮灭的死光，却依旧一往无前。
为什么？
因为身后，是他们的城池，是他们的村落，是他们的父母妻儿，是赖以生存的土地和延续了千万年的文明火种。那道天空的裂缝，是灾难的源头，是神魔妖诸族降临的通道，是悬在整个人族头顶的灭绝之刃！他们没有退路，无处可逃。退缩，意味着种族的彻底消亡；前进，或许还有一丝在毁灭中求得生机的渺茫希望——哪怕这希望需要用尸山血海来堆砌！
绝望吗？绝望！每一刻都有无数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消失。
痛苦吗？撕心裂肺！亲人的哀嚎，战友的残躯，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神经。
恐惧吗？深入骨髓！面对那些挥手间便能移山填海、焚天煮海的神魔，怎能不惧？
但在这极致的绝望、痛苦与恐惧之下，支撑着他们如同潮水般前赴后继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原始、更为坚韧的力量——抗争的意志！
“吾辈修士，何惜一战！”一名女剑仙，白衣早已染成血衣，剑锋所指，数道凌厉剑气斩向一名释放着净化光束的神族。她的眼神明亮如星，燃烧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爹！娘！孩儿来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兵，被同伴的残躯绊倒，又挣扎着爬起，握着卷刃的柴刀，哭喊着冲向一个正在撕咬尸体的狼妖。
“列阵！死战不退！”残破的盾墙后，仅存的士兵们互相倚靠着，用嘶哑的喉咙发出最后的呐喊，迎向滚滚而来的魔潮。
神族的圆环释放着净化与毁灭的光束，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如同在清理污秽。
魔族的咆哮震天撼地，纯粹的暴力将大地撕裂。
妖族的诡谲术法在战场上制造着混乱与恐惧。
人族的血，是战场上最廉价的颜料，也是最滚烫的烙印。他们的尸体堆积如山，他们的鲜血汇聚成溪，流淌在焦土之上，渗入那道象征着毁灭的裂缝之下的大地。那血的颜色，是如此刺眼，如此悲壮，仿佛连神族那圣洁的光环，都被这无边的血色浸染，带上了一丝狰狞与不祥。
这是一场注定惨烈到极致的战争。人族如同扑向熔炉的飞蛾，用渺小的身躯和短暂的生命，在神魔妖万族交织的毁灭画卷上，奋力刻下属于“人”的、不屈的、血色的印记。每一次冲锋，都像是一次对命运的悲怆叩问；每一次倒下，都像是一声对苍穹的无声控诉。
战场在咆哮，生命在凋零，而那道天空的裂缝，依旧冷漠地悬挂着，仿佛一只巨眼，无悲无喜地注视着下方蝼蚁般的挣扎与毁灭。血色的浪潮，仍在义无反顾地，涌向那光芒万丈、也代表着终极绝望的神族圆环阵列。天穹，似乎真的被这无边的牺牲，染成了沉郁而悲凉的血色。
人族，将坠?
“小羽！”一个苍老，嘶哑，带着难以言喻而又绝望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死寂。
我寻声望去，心脏又是一阵紧缩，就在前方一道光幕上，一座尚未完全倒塌，但已布满裂痕的巨大王座下方，影影倬倬地聚集了无数身影。他们的形态各异，有的像人，有的却生有双翼和兽型的特征，但无一例外，全部围着那位王座上的身影，他目视着前方，王座上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晕。
前方一道暗红色的身影，透着诡异的气息，暗红色的光芒掩盖他的五官，他死死的盯住王座，王座上传来声音:“炼狱之主”，难道你也听信神族的谎言吗。
炼狱崩塌，我别无选择，唯有人族大陆本源方可挽回，姬圣羽，与我一起入炼狱吧，你我一同执掌，王座上并没有任何回应，反而散出无数道光束，一位位地狱使者被光束穿透，顷刻间消失在天地。
既然你已做出选择，那就别怪我无情，熔浆链狱，地面上迸发出无数道锁链，直指天空。
看到这些，王座上身影站起了，伸出手指，天地所有伟力凝聚出一缕寒芒，一缕寒芒万丈光，阻挡住了每一道锁链，王座已然崩塌，他回头望了一眼，满是不舍，向着王座发出一道光，随后发出一缕叹息，随后坚毅的冲向地狱之主。
看着他身影渐渐出现满身裂痕，地狱之主发出颤抖向后退去，尽管已经远去，却依旧无法阻止那道身影，白光覆盖了整片大地，先是地狱之主，后如同连锁反应，使得天空无数身影骤然消散。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白光给彻底震慑住了，一股寒意从头顶覆盖全身，头皮阵阵发麻，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拽住了我。
我......我想回家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僵硬，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身旁那挺立的身影。你不是已经消失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我身边。
他依旧沉默的站在那里，身姿如孤峰，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中更显突兀。那双眼眸，此刻竟复杂而凝视着我。那目光深邃如渊，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沉重如山的责任、难以言喻的疲惫、以及......一缕深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