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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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雨欲来

“啊!你……你……你是谁?”古今吊睛愕口,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

光影摇曳,一道身形从中缓缓浮现。此人相若弥勒,面靥和煦,似春日暖阳,温润的光晕自其周身徐徐晕染开来,佛光普照,慈悲之感扑面而来。然而,这和蔼的形象,在古今眼中,却似恶鬼索命,可怖至极。止不住脚步踉跄,连退数步后,一个不稳,仰天跌倒,狼狈地滚落于地。任凭他心轮飞转的多快,却怎么也无法理解,究竟为何会凭空出现个人。

“你是人……是鬼……?我警告你……你……你别过来……”见对方并未作出任何回复,古今的声带哭腔,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转身便逃。

“这个和尚到底如何出现?此番出现究竟意欲何为?”疑问如潮水般在他心头翻涌,却无暇顾及,此时的他,唯有一个念头——逃,拼命地逃。怎料其还未奔出几步,一股奇异而诡谲的力量,如暗夜中的蛛丝,悄无声息却又紧紧地缠缚上他。刹那间,他的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定格在了奔逃的姿势,动弹不得,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

和尚则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被定格的古今走来,笑容可掬,开口说道:“小施主莫怕,和尚我亦如你一般,是人也。之所以能凭空忽现,只是略施一些神通而已。此番现身,只是与小施主有些因果,并无恶意,故而望平心静气,待我娓娓道来……”这些话语,悠悠荡荡地飘进古今的耳中,可此时的他早已魂不附体,唯有“神通”二字,如惊雷般在其混沌的脑海中炸响。稍稍回过神来,他双目圆睁,瞪得如铜铃一般,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尽管依旧惊魂未定,肉身也被牢牢束缚,动弹不得,古今却依旧忍不住战战兢兢地问道:“你说你会神通?”

老和尚闻言,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方才释然大笑起来,笑声爽朗道:“是,而且老衲的神通还很大哩。”

听闻此话,古今的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眼中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敬畏与讨好,恭恭敬敬地说道:“既如此这般,万望大师将我解缚,我必当请茶拜谢,服侍早晚,不敢再逃。”

老和尚微微点头,抬手轻轻一挥,那股禁锢古今的力量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古今顿觉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脸上旋即堆起了谄媚的笑容,说道:“大师既有大神通,想必也是高处不胜寒,无所欲求了罢!”见老和尚面带微笑,不置可否,便当做是默认了,而后继续道:“虽然大师所言应是不假,奈何小子却实为凡夫俗子,非亲眼见大师耍一些手段,便总信疑参半。”

老和尚似是早料到他会有此一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饶有兴致地问道:“须不知小施主要我耍些何等手段,方能着信于你?”

古今双目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眼中既有哀怨又裹挟着渴望,说道:“以大师之能,定可在一盏茶功夫间飞身万里遥,上天入穹弹指之间。还望大师能不吝展露与我一观,小子必当鞍前马后并无二言,还望大师成全。”

老和尚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古今一番,最终无奈地摇头轻叹。待其微眯的双眼骤然一凝,周身气息陡然一变,身影如虚幻的烟雾般,渐渐虚化,转瞬之间,便消失于原地,不见踪迹。古今见状,惊得合不拢嘴,忍不住连呼:“哇!神奇!神奇至极也!”他满心满眼皆是羡慕,将和尚暗暗奉为天人,望着和尚消失的方向,脸上的谄媚笑容还未褪去,便迅速转为严肃,二话不说,转身头也不回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心中匆匆思量:“速速溜,保命要紧,甚么大神通,怎个老神仙,关我鸟事,怕不是拿我当童男去献祭哩,真个笨和尚,好骗得很!”一边想着,一边脚下生风,跑得更快了。

可谁料还未跑出十丈,一股熟悉的力量再度袭来,他的身体再度如陷泥潭,被定在原地,如山岚卧石动弹不得。暗叫一声不好,心知是老和尚已然归来,顿时瘪嘴哭丧,满心憋屈。

二度现身的老和尚,静静地立于古今面前,双手合十,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笑容,说道:“小施主可是小瞧老衲了,和尚神通不止于此,就小施主所思所想,亦或是前生后世,我俱能知晓。若和尚真个对小施主不利,不消如此周折,一念之间便可教尔的肉身灰飞烟灭。此方世界,还无人可阻我。此时乃真个有话要说,故而望尔莫要惧怕于我,接下来和尚便讲明缘由因果,望且听且断。”

古今闻言,心中一震,确信对方所言在理。思索片刻后,紧绷的神经方才渐渐放松了一些,微微点头,示意老和尚继续说下去。

据老和尚所言,他本是一介灵修,在上古时期的旷世大战中身负重伤,无奈之下,躲进一颗珠子里修养。这一躲,便是漫长岁月,沧海桑田,世事变迁,都在他沉睡之时悄然发生……

古今听得如痴如醉,口中生津,仿佛置身于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若老和尚所言非虚,那他不仅寿元极长,且修为通天彻地,深不可测,实在可怖。随着老和尚的讲述,古今的表情愈发诧异,直至其说到,古今取出珠子,使之重见天日,这才将他唤醒。古今的思绪早已远游天际,久久沉浸在震撼之中。

“不瞒小施主说,老衲年事已高,身边正好缺一名端茶倒水、侍奉早晚的弟子,不知方才允诺老衲的话可还作数么?”正当古今神游九霄之际,老和尚似笑非笑地打趣道。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将古今从幻想中拉回现实。他回过神来,再打量眼前的情景,顿时感觉骑虎难下,毕竟自己方才已然答应,此时反悔,实在难以开口。

“老汉这一生着实可悲,生而不可修道,茁而不得逍遥,只怪手嫌口恶,不仅多管闲事放出这般奇货,更是无遮无拦允下如此诺言。可惜还未来得及游历百山大川,享受风花雪月,便将成秃头小沙弥,整日以香火为食,与佛经为伴了。”古今仰天长叹,眼角微微湿润,为自己的“悲惨命运”而感伤。

“也罢,小施主也莫要造作了,既然你已知晓老衲不会许你侍奉,那么逗笑即止,言归正传。老衲此番之所以计较颇多,乃为酬谢施主重释之恩。”老和尚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古今思绪。说话间,只见其翻手一扬,掌上眨眼便出现一本古卷,散发着神秘而古老的气息。好一手凭空取物,看得古今目瞪口呆。“老衲这有一本法门,名为天渡经,乃是一卷本法,可助你增强修为,也是你如今最需之物。还了,并非老衲吹嘘,此本经书非比寻常,举世无上,如今赠予你,也算是你我首遇的见面礼罢!”

古今听后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幸运,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此天降馅饼的好事。难免喜出望外,不禁自疑:“自己莫不果真是天选之子?不然怎会有如此狗屎鸿运。”暗自窃喜间,嘴角险些咧到耳根处。寻思到老和尚此等境界,无需诓骗自己,按照其所述思量,此法门即便算不得举世无双,怕也算是稀世珍宝。想到此处,其心中虽激动万分,表面上却故作镇定,不动声色。怎知这一切,皆被老和尚尽收眼底,毕竟他乃一方大能,洞察人心,轻而易举。

“听闻尊下之意,本法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可是依你这般实力,对于此番小事,大可甩袖而去,却何以至此呢?”古今谨慎地试探道。老和尚闻言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而问道:“小施主既连本法之贵都不通晓,难不成此前并未听闻过本法么?”

被老和尚一语中的,古今顿时面带臊红,而后气急败坏道:“不知又怎地?”

和尚随即仰头呼哈一笑,而后平心静气道:“不知也无怪,毕竟对凡众而言,此物仅存乎于传说之中。既如此,那老和尚先与你说道说道罢。”而后其收拢袖摆,手抚一把锃亮的脑袋,娓娓道来:“所谓本法即是道本源法,乃世间本源法则之典。而这世间的道本源法,自古至今也仅寥寥几部而已,珍贵程度更比凤毛麟角远过之而亘不可及。也正因如此,方才配得上小施主教老衲重见天日之恩。你也莫要疑神疑鬼,若依你所言,老衲确可离走方便,只是和尚乃出家之人,自然是须行正道、了因果,不论如何神通盖世,却也应承佛心,知恩图报也是知了的。”

听到这,古今心中一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道本源法世间鲜有,若老和尚所言属实,那岂不是无价之宝?他颤抖着双手,接过老和尚递过的古朴书籍,心脏剧烈跳动,仿若要冲破胸膛。双手如舞袖般不受控制,还未来得及细观,便潦潦着一眼皮面,而后电掣般揣入怀中,环臂紧拥,迫不及待地欲回家细细研读。

见此情形,老和尚当即忍俊不禁,笑道:“既然小施主已急不可耐想要回去研习,且和尚大恩已报,便再不烦纠,这便就去也。”

古今此时已然心猿意马,沉浸在即将拥有绝世功法的喜悦之中,不由痴颠憨笑,十足像极了梦春少女。良久之余,方才余韵未尽地回神,对老和尚恭敬说道:“多谢大师馈赠,既然大师执意要走,小子便只好恭送了,只望来日有缘再与相见。”言毕,却见老和尚并未动身,只是怔在原地半晌,眼中似有千言。

和尚见古今不解其意,便遮口干咳一声道:“那小施主能将老和尚的居所归还老夫么?”

“嗯?居所?”顺着老和尚目光循至自己手上的光珠,古今方才恍然大悟。

“哦!……咳咳……是这颗珠子啊,着实对不住,这便还于大师。”古今以憨笑化解窘迫,伸手将珠子交予老和尚。可怎料,正当珠子刚一碰触对方之手时,一道耀日般的奇光自珠子中迸发而出,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波动,天惊地颤。那光芒仿佛要撕裂苍穹,刺得人睁不开眼,波动所及之处,飞沙走石,草木皆颤。古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待他悠悠转醒,已是傍晚时分。微风轻柔地拂过青山,温柔地抚过他的面庞。古今翻身惊起。此时的他,环顾四周,只觉后脑如被重锤猛击般疼痛,抬手揉了揉,稍作缓息。忽然,他似是记起了什么,脸色骤变,当即在怀中上下摸索,待发现怀中果有一本古朴经书,这才长舒一口气,心安入腹,确认方才所经之事并非幻梦。只是此时已剩自己孤身一人,老和尚早已不知去向。

寻思之间,但觉口中似有清奇异香,那香气说不清是花果薰香,还是古檀芬芳,却令他感觉异常清明,仿若被洗涤了灵魂。低头之际却发现地上有一滩血迹,此时已干涸多时。古今霎时一惊,忙检看己身,却发现上下完璧无损,不觉满腹狐疑,心中暗自思忖:难道此血乃是老和尚所流?自己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已然不得而知。思来想去,应是老和尚负伤初醒,旧伤未愈所造成,且凭他的本事,定将无碍,便不再多虑。而其当下最关心的,乃是自己怀中的这本无价之宝——道本源法。

四下打量后,双手隔着衣物轻抚经书,那动作似在抚摸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迫不及待地想奔赴家中,对其好好研读一番,于是一跃而起,急不可耐地朝家飞奔而去。

回到家中,古今发现除了个别几个佣人,长辈亲眷俱是不在。心疑之际便奔向大堂,见果然门窗紧闭。他轻手蹑脚伏在窗棂上,透过窗户向内望去,只见人影绰绰,似是父亲与二伯古悠然正在这里商讨事情。

话说古牧远与与古悠然正轻声细语,忽闻房门吱呀一声而开,转头便见古今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古牧远顿时满脸怒容,厉声呵斥道:“你昨夜去哪了?了无音讯,一家人提心吊胆,管家往后山寻了你一夜至今未归,你母亲担忧情切,泣泪多次。若不实招,便打断你腿!”

古今自知理亏,当即整理思绪,将事情来龙去脉尽数坦言,只是有关老和尚的事,只字未提。听闻古今消失竟是自“小道”进入家族禁地,长辈二人皆是瞠目结舌,脸上满是震惊与担忧。因为据说家族禁地中机关重重,危险四伏。两人立即将古今翻来覆去地进行一番探查,直至发现并无抱恙,才严厉告诫他以后不得再进后山禁地。

正当古牧远絮絮叨叨训斥古今时,古悠然倏然灵光乍现,随即在其耳边悄声细语说了什么。古今虽是好奇,却只字未听到。可怎料未等古悠然言毕,古牧远便摆手呵道:“天儿且是孩子,何况是误打误撞,你我乃是一家之主,怎可坏了家族规矩,况且那边情况如何不得而知,还是不要多事,此番之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大哥!”古悠然欲言又止,刚要再说什么,只见古牧远摆摆手,只得闭口不言,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古今发现另有隐情,便紧随古悠然身后,施展死缠烂打之术,追问其中缘由。要说这古府,除家主古牧远以外,便是二当家古悠然。其性情恬淡,并未成家。因膝下无子,再加之古今自小便乖巧听话,虽也经常惹些事端,但古悠然依旧对其视如己出,疼爱有加。便在其再三撒娇纠缠之下,将事情告诉了他。

原来是因为熊家家主熊威名,其父将故时将修为传承于他,使得他成功晋级念道四阶。此时熊家在镇中如日中天、不可一世。正因于此,四十出头便有这等修为,作为一方豪强,不免摆酒设宴,名义上邀镇上有头有脸的势力作喜捧场,实则敲山震虎、威慑众人,喜宴将设于一月之后。插言一叙,所谓修为传承并非是将上位者毕生功力全盘授于下位者,实际可承续的修为仅是上位者修为的十之一二乃至二三而已,其余大部分便皆归还天地自然。

言归正传,熊威名晋入四阶消息一经传出,整个镇子噤若寒蝉,大小家族皆默不作声,尤其古家更是阴霾笼罩、寒风袭袭。由于尘夕镇的各家族皆实力相当,各恃营生,换言之皆是些小家族共生,其中三个家族势力稍雄,古家正是其中之一。古今所在的古氏乃祖籍于此,而熊氏一族则是迁来之户,古熊两家向来不和,只因营生上有所磕碰纠葛。

据古今所知,诸多家族中,此前鲜有超越念道四阶的高手,故而小镇各家族平日虽偶有磕磕碰碰,却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但如今有家族打破该平衡,且正是明争暗斗的熊氏,因此可想而知这鸿门之宴。更有小道消息称熊氏扬言此次宴会要独难古家,想必应是八九不离十。

商讨良久也并无他法,见天色已晚,古牧远只得强作镇定道:“平衡虽已被打破,但我不信熊威名真能只手遮天,尽管晋入四阶,但若真逼急了,便是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想必到时其他势力也不会袖手旁观,毕竟一旦没有古氏,尘夕镇将天翻地覆。”闻言,古悠然忧心忡忡,眉头紧蹙,眼中满是忧虑。古牧远则摆了摆手,神色疲惫却又透着坚毅:“回去休息,事已至此,随机应变罢。”

再说古今,对家族之事虽是有心,却身感无力,毕竟自身境界与那些高手相去甚远,多想也只是徒增烦恼,况且此刻自己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回到房间,古今如离弦之箭一般窜至床第,迫不及待地掏出天渡经。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炽热的渴望与兴奋,缓缓翻开那本古朴的经书,而后凝神而入,沉浸在这神秘功法的世界里。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某处,佛堂蒲团之上,一位老和尚正襟危坐,盘坐入定。他周身气息沉稳,与天地融为一体,静谧祥和。

“噗!”突然,一声闷响打破了这份宁静,和尚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殷红刺目,其之面色霎时惨白如纸,虚弱地拂袖擦去嘴角的血迹,喃喃自语道:“唉,果然走了最下乘之法,也不知是福是祸,天意果然不可违。不过,未曾想其境界竟然如此强横,若不是有神莲台庇佑,怕是很难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