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王朝的掘墓人

原文

周有玉版，[1]纣令胶鬲索之，[2]文王不予；费仲来求，[3]因予之。是胶鬲贤而费仲无道也。[4]周恶贤者之得志也，[5]故予费仲。文王举太公于渭滨者，贵之也；[6]而资费仲玉版者，[7]是爱之也。故曰：“不贵其师，不爱其资，[8]虽知大迷，[9]是谓要妙。”[10]（《韩非子·喻老》）

注释

[1]周：商朝后期，古公亶父自邠迁至岐，以周为国号。传到武王，攻灭商朝，周朝一统天下。玉版：刻有文字的玉片。[2]纣：商朝最后一位帝王，荒淫无道，被周诛灭。胶鬲（gé）：商纣王的贤臣。[3]费仲：商纣王宠信的大臣，善于阿谀逢迎。[4]是：这。无道：指不行正道，胡作非为。[5]恶（wù）：憎恨，不喜欢。得志：指志向、抱负得以实现，即受到信任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6]太公：指太公望，即姜尚，辅佐周武王讨灭商纣。渭滨：渭水边上。贵之：以之为贵，即尊重他。[7]资：资助，送给。[8]爱其资：爱惜可以利用的条件。“资”在这里指可以借助的条件，如周文王把玉版给费仲，是要借助于费仲的作用先从商朝内部搞垮对方。[9]知：通“智”，有智慧。[10]谓：叫做。要妙：奥妙，指极为微妙的道理。

译文

周国有一块玉版，商纣王派胶鬲来索要，周文王不给；纣王又派费仲来索要，文王就给了他。这是因为胶鬲贤明，费仲不行正道。周国不希望贤明的大臣在商纣王那里得志，所以把玉版交给费仲。周文王在渭水边上起用太公，那是因为尊重他；把玉版交给费仲，那是因为喜欢费仲。所以老子说：“不尊重他的老师，不爱惜可以利用的条件，虽然聪明，却是大的迷惑，这就叫做奥妙。”

解说

老子的话出自《老子》第二十七章，意思是说，假如对自己的老师不懂得尊重，对可以利用的条件不知道抓住机会加以利用，那么即便头脑够聪明，实际上在大的方面糊涂昏昧。这其中包含的道理堪称奥妙。周文王正是最明白这种微妙的道理的人。他尊事太公，这是“贵其师”；他用各种手段帮助对方阵营里那些类似费仲的权力人物，这是“爱其资”。同样受纣王委派去向文王索要宝贵的玉版，胶鬲空跑一趟，费仲则顺利完成使命。经此一事，纣王自然更宠信费仲而无视胶鬲，这对于意图取商王朝而代之的周文王来说，是殷切期待的好事。

费仲私欲熏心，毫无底线，只懂得逢迎上司获取权力和财富；这样的奸佞之臣得道，正是一个王朝的悲哀，他们会像蠹虫一样把王朝的根基蛀空。表面上，他们又是最爱君王、最爱王朝的人，永远在歌功颂德，永远充满正能量，任何时候不会忤逆君王的心意，更不会指出并批评王朝出现的各种问题。敌对的国家最欢迎这样的大臣把持朝政。贤明的胶鬲正直敢言，既是文王的隐忧，也是纣王厌恶透顶的人。历史的经验表明，当一个王朝钟爱费仲们，厌弃胶鬲们，这个王朝通常便走向了穷途末路，那些春风得意的费仲们，正是为王朝敲响丧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