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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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这几日,光明电影院在隆重上映高子丹编剧的电影《红色经典》,门头上贴着标语:“党员干部要带头观摩电影《红色经典》。”晚上放映两场,现在第一场散场,是满场。门口排着长队在等着进去看下一场,外面广场上也站满了人,准备入场。梁月鹏走在散场的人流中,很庄重的样子,显然是被电影剧情深深地打动了!他走了出来,到马路边,突然兴奋得跑了起来。

司圣和、卜心放分别坐在床上看书,梁月鹏推门进来,亢奋道:“太不得了了!全国包场!我前年看到剧本我就说到时候肯定会包场,果然!”司圣和和卜心放仍看着书,没有反应。梁月鹏走到司圣和跟前,有点喘不过来气,说:“编剧高子丹我认识,前年他把剧本就给我了!我之所以没交学费能一直冠冕堂皇地听课,就是因为高子丹和县委夏书记是朋友!”司圣和放下书,慢腾腾道:“我们来陪梁作家聊聊,看来梁作家的心跳一时平静不下来,要让我们来抚慰抚慰。”说完和卜心放哈哈大笑起来,梁月鹏也笑了起来。梁月鹏突然来了主意,说:“我决定把这首散文诗送给王继红!”司圣和乖巧道:“把那个‘洁白的颈项’‘攥着笔的小拳头’送给她?”梁月鹏一怔,转而过来拥抱一下司圣和,说:“你说中我心坎了!”与此同时司圣和欲推不能道:“哎呀,哎呀,又来了。”卜心放笑嘻嘻道:“梁月鹏这样激动我有点害怕。”梁月鹏兴奋地走到卜心放跟前,把卜心放手中的《世界历史》书拿过来,随便翻了一下,说:“这本书我看熟透了,几乎能倒背如流!”司圣和说:“王继红还没有下自习,你现在去找还能找到。”梁月鹏说:“好!”转身来到自己床前,把手写散文诗拿到手上,想了想,又拿起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司圣和说:“头发有点翘,蘸水梳一梳。”梁月鹏说:“噢,对。”即去拿盆,往盆里舀水。梁月鹏用湿毛巾把头发弄潮了,然后拧干毛巾,擦掉头发上的水,照着小镜子用梳子梳起头发来。司圣和和卜心放相互看了一眼,不禁莞尔微笑。小镜子里,梁月鹏精心地梳着三七开发型……

王继红还没有下自习,她趴在自己的位置静静地做作业。窗玻璃外,梁月鹏张望的脸,很快移去。走廊里,梁月鹏在徘徊。他走到窗前站定,伸头往窗内看。王继红端坐着做作业,目不斜视。窗玻璃外,梁月鹏张望的脸。王继红做完了作业,开始收拾书本。梁月鹏蓦地缩回头,在走廊里徘徊起来,又转身躲在一廊柱后。王继红捧着装书的小皮包出来了,向前面走去。梁月鹏倚着廊柱看着。王继红走远了。梁月鹏走了出来,远远地跟着……

王继红来到自己租房门口,开门进去,开了灯,又关了门。梁月鹏走来,伸手欲敲门,又放下。他从衣袋里抽出“散文诗”,想了想,一时间犹豫起来,有点进退两难。忽然一个小女生过来敲门,梁月鹏吓了一跳道:“谁?”王继红开了门,灯光照亮门外,小女生指着梁月鹏对王继红说:“继红,门口站着一个人。”王继红注意地看着梁月鹏,梁月鹏脸涨得通红,手里拿着“散文诗”,紧张得结巴道:“王……继红,你好……”感到状态不行,一转身跑了,手里仍捏着“散文诗”。哈哈大笑!梁月鹏浑身一颤,惊叫道:“我的妈呀!”司圣和、卜心放和小补习生大笑着抓住梁月鹏,他们簇拥着梁月鹏笑谈着走去。卜心放对梁月鹏说:“你梳过头走后没几分钟我们就开始跟踪你了,真好玩儿,今晚做了一回特务。”司圣和向梁月鹏伸出一个大拇指,说:“你胆子真大,真登门了。”梁月鹏后悔地把“散文诗”一扬,说:“没给,我一时就觉得无地自容,话都没讲好就跑了。”小补习生说:“就当作一次练习吧。回去好好复习,考上大学什么都会有,别着急,梁月鹏你说可对?”梁月鹏未置可否。不过,从此,梁月鹏没再去找王继红,这首“散文诗”终于没有给她。

转眼已是盛夏。夜已深,小补习生又在梁月鹏、司圣和、卜心放租房和他们聊天。小补习生说:“这个天太热了,睡不下去哎。”梁月鹏烦躁地走来走去,蓦地脱掉裤衩,说:“这深更半夜的,那么保守干吗?凉快凉快。”他们笑嘻嘻地看着梁月鹏的下身。司圣和说:“梁作家就和人不一样,思想比较解放。”梁月鹏笑嘻嘻的。一阵狂风吹过来,他们吓了一跳。小补习生说:“刮大风了,快关窗子!”说着跑了。梁月鹏光臀去外面关窗子。院子里,“吧嗒”一声响,窗子被风关上,梁月鹏迅速插上插销,转身看到房东妻在那边关好窗子转身看到了自己,便迅速溜进屋里。梁月鹏对司圣和、卜心放说:“完了,房东老婆看到我光屁股了。”司圣和、卜心放笑嘻嘻的。梁月鹏惊疑不定道:“应该没事,我也不是白天光屁股跑到院子里,这深更半夜的,房东他们早就……”话还没说完,梁月鹏一下子愣住了,惊诧地看着门口,房东穿着短裤进来了。梁月鹏慌忙拿起自己的裤衩,房东走到梁月鹏跟前,睡眼惺忪道:“你坐下。”指了指司圣和、卜心放,“你们都坐下。”自己先坐下来。梁月鹏坐下来,用裤衩盖着阴部,惊恐地望着房东。房东对梁月鹏平静道:“这个月房租也不要你交了,你明天收拾收拾东西,走吧。”房东起身走了。梁月鹏起身,背对着他们穿上裤衩,一时间呆呆地发愣,不知如何是好。司圣和、卜心放和小补习生围着梁月鹏,关心地看着他。小补习生说:“那你就回家复习吧,也只有这样了。”梁月鹏低着头,一时无语。

次日上午,梁月鹏捆扎好旧花被子和旧塑料编织袋,平静地对司圣和、卜心放和小补习生说:“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我正好也没钱了,回家复习也好。”不料,梁月鹏的话声被在院里井边洗菜、切菜的房东妻听见,她抬头看见梁月鹏还没走,勃然大怒道:“快走!快走!我不能看到你!”梁月鹏他们抬头往院里看去,只见井边房东妻举着菜刀吼道:“不要脸!和我一样的年龄还在这里复习!我不能再看到你,滚!滚!……”司圣和说:“赶快走吧,要不要我们送一截子?”说着拎起梁月鹏的被子,卜心放和小补习生合拎起梁月鹏的旧塑料编织袋,送梁月鹏出门。房东妻仍在唾骂着:“二十四岁了还在考大学,不要脸!穷光蛋!一条汉子……”

补习七班门口站着两个年轻保安。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恼火地讲话:“竟然有人冒充是县委夏书记的亲戚,不交学费在我们班堂而皇之地趴着一个桌位听课,这个人叫梁月鹏,给我站出来!”目光搜寻着下面。学生们很震惊,也扭头搜寻着。班主任说:“补习班的纪律向来就难抓,但是也必须抓。梁月鹏,给我站出来!”卜心放伸手捣了捣前面的司圣和,司圣和回头,俩人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卜心放小声道:“梁月鹏要不回家就完了。”指了指外面,“外面有两个保安。”司圣和也小声道:“他走得真巧。”班主任疑问道:“梁月鹏不在了?”目光仍搜寻着。

梁月鹏一手拎着旧花被子,一手提着装满东西的旧塑料编织袋,吃力地、略显狼狈地走来。到了村头路口,他转弯下了公路。梁月鹏看到附近有村民在向他张望,便一埋头,加快脚步向村里走去。他提着两样很不好看的东西,迅速走着,却迎面走来了携带农具的中年汉子,便不得不打了声招呼:“下田啊。”中年汉子停下脚步,关心地问道:“怎么现在回来了?大学考过了?月鹏,我们都看着你哩。”梁月鹏没有停下,急促地走了过去。中年汉子有点纳闷,扭头看着走过去的梁月鹏。

在复习迎考关键之际突然返回,梁月鹏不免又挨梁月洲的训:“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你又跑回来了。我问你,他们有谁跑回来了吗?人家都不回来,你为什么要跑回来?”梁月鹏无言以答,涨红着脸,低着头。梁月洲已经结婚,妻子站在他身旁,好奇地看着小叔子梁月鹏。母亲坐在土门槛上,没吱声。

梁月鹏的考场在光明实验小学,其大门上方悬挂着“热烈欢迎同学们来我校参加高考!”的大红横幅。考生和亲友纷纷进入校园。电铃声急骤地响了起来。白石灰线外,站满了脚,一幢教学楼下,围了一圈翘首企盼的考生亲友。考生正在进入考场。楼上一考场内,梁月鹏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环顾一下前后左右。身着艳丽连衣裙的王继红走进该考场,寻找座位。梁月鹏看见了王继红,一下子怔住了!王继红左右巡视着找座位,就要走到梁月鹏跟前。梁月鹏羞红了脸,目光慌乱!王继红走来,与梁月鹏打了个照面,不知道她认出了梁月鹏没有,继而悠然地坐下,准备考试。梁月鹏一时间羞愧难当,涨红着脸,无地自容!考生正在紧张答卷。王继红坐在梁月鹏的紧前面,在神情专注地答卷。梁月鹏脸上汗水涔涔,贼眼不时瞟向王继红,心情难定,面前的试卷一片模糊……

梁月鹏最后一次高考以失败告终。梁月洲恼火道:“与最低建档线差了三十分,五次高考中最差的一次!”母亲丧气地坐在土门槛上。梁月鹏站在一边,眼睛望着别处。梁月洲说:“这一下无路可走了!我不知道你在那儿是怎么复习的?和你住在一起那两个都考上了,就你考不上!你最后一个月还跑回来复习……”梁月洲妻在一旁打圆场道:“月鹏肯定也想考上,已经考不上了,你讲这个还有甚个用呢?”说着来拉梁月洲,“快回去我俩堆草堆,天看着要下雨。”梁月洲在前,妻子在后,俩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