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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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正通过小屋门正对着的大屋墙上的小窗洞递着一封信,梁月鹏来到跟前,伸手接过信,看了一下印着“江汉电影制片厂”字样的封面,惊喜道:“江汉电影制片厂,肯定是高子丹写给我的!”然后迫不及待地拆信封,边拆边说,“二哥,高子丹给我回信了!”打开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江汉电影制片厂的信笺,上面是一行行龙飞凤舞的文字:

梁月鹏同志:

你好!来信收悉。你有志于电影创作,并不畏世人的冷嘲热讽,我十分感动,并衷心祝愿你早日取得成绩。

电影创作是一项异常艰苦的劳动,有成千上万人在这个领域里奋斗,但成功者却屈指可数,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要扎扎实实地学习、创作,一步一个脚印地提高,不要有一鸣惊人的想法。“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你会成功,因为我从信中看出,你已醉心于这个事业,并是个很有志气和有一定文字基础的年轻人。

我实在太忙了,做你老师恐怕不能胜任,但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会尽力的。

高子丹

梁月鹏喜不自禁,拿着信奔进小屋,给梁月洲看,又拿着信奔出小屋,绕过大屋山墙,奔进堂屋,给父母亲看,父母亲不识字,梁月鹏便指着信告诉他们信的内容。梁月鹏觉得自己电影剧作家的理想已经实现了,真想逢人就说,遇人便告:“著名电影剧作家高子丹给我回信了!说我‘很有志气’,还‘有一定文字基础’,这还得了!我成功啦!”同村好友、在省城师范学校读书的梁开化暑假在家,梁月鹏赶快拿着信疾步向梁开化家走去。

梁开化家土质披屋内,个子较矮的梁开化看完信,高兴道:“月鹏,你行!你就找高子丹,一部电影打响就行了!”然后理智道,“你那《伟大的单相思》只是以你为原型,反映你高中时期如何爱上初中的一个漂亮女学生,她也不知道你,你就是一个劲地单相思,而且得知她学习成绩不行就感到难受,想帮助她,这都是心里想的……”梁月鹏微笑得合不拢嘴,说:“开化,你文学书比我看得多,你讲得很好,你在江汉师范学校见识得广。”梁开化二哥、个子更矮的梁开强干活回来,把锄头靠放在披屋一角,然后离去。梁开化只管讲自己的:“你这想反映什么呢?我也搞不清。”梁月鹏较有信心道:“我还想再去找她,就是忘不了她!”梁开化关注道:“你对杜丛玲还不死心?”梁月鹏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总觉得这三四年一直在想着她,现在彻底断了这个念想,觉得空落落的,像是背叛了自己,不太好受。”梁开化鼓励道:“月鹏,我总觉得你还是很有毅力,有情有义,这很难能可贵!”梁月鹏振奋道:“开化,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里说的‘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我一直要贯彻这句话,一想到她学习成绩不行我就很难过,就想不顾一切障碍去拯救她,这样最后到达的境界就是‘人之所罕至焉’!”梁开化说:“但杜丛玲是街上人、非农业,人家已经明确拒绝你了。”梁月鹏不免有点受挫,说:“矛盾就在这儿,我又没考上大学。”梁开化用力地抖了抖手中的信,又鼓励道:“那么这个电影呢?一部电影成功比上大学还厉害!”梁月鹏又高兴道:“对对对,而且这个电影就是反映她的!”梁开化说:“就是反映你们的爱情的,我也在里面,到时候让我们一起去演!”俩人一时间畅快地大笑起来。

梁月鹏太激动了,还没给自己大哥看呢,又赶快拿着信来到打谷场上。此时烈日炎炎,梁月国正头戴草帽,脸上滴着汗,在翻晒刚脱粒的稻谷。梁月鹏把信递给梁月国,喜形于色道:“大哥,这是高子丹写给我的!”梁月国停下活计,接过信看起来,梁月鹏急切地等待着反应。不一会儿,梁月国却漫不经心地闭起一只眼,把信还给梁月鹏,说道:“这封信能怎样呢?高子丹也没向你保证什么,只是凭一时感觉舞了一通,你就把它当作圣旨了?”梁月鹏不以为然道:“他不是肯定我了吗?”梁月国说:“你要想清楚了,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他只是鼓励鼓励你,你就当真了?”梁月鹏说:“他信都写来了。”伸手指着信,“他说他会尽力帮助我的,他想帮我,难道我还不成吗?”梁月国有点不可思议地盯着梁月鹏,说:“他会尽力帮你?”梁月鹏激动道:“我就是要一鸣惊人!他帮我,我不就一鸣惊人了吗?”梁月国淡然道:“噢,你想一鸣惊人。”然后转身继续翻晒起稻谷来。梁月鹏手拿着如此重要、珍贵的信件,但见大哥如此反应,不免有些纳闷和失落。

“月鹏,月鹏,”随着喊声,梁月鹏妈,也是梁月国等共同的妈,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说,“你考上大学了!你考上大学了!他们讲这是大学通知书,大学通知书,大学通知书!”梁月鹏迎了上去,接过信,是江汉联合大学的信封,撕开信封,掏出信笺看了起来。梁月鹏妈急切地望着梁月鹏,梁月国也期待地望着梁月鹏。梁月鹏激动地看完信,说:“江汉联合大学补招录取,英语系专科,九月十一号开学,火车站设有新生接待站,太好了!”梁月鹏妈高兴地一拍大腿,说:“我的妈呀,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月鹏有出息了,有出息了!”说着伸手捂起鼻子,带起了哭腔,“有出息了!”声音陡然高亢了一下,“我家月鹏有出息啦——!”梁月国笑吟吟地拿过通知书看了起来,说:“这下面还有一张纸。”接着看起来。梁月鹏也伸头看起来,一边说:“学费每年两千,学制三年。”抬起头来说道,“妈,还要交学费,学费一年要两千,三年要六千。”梁月鹏妈惊愕道:“什么?还要交学费?大学不都不收学费吗?国家不是全包了吗?到那儿吃住都包了。”梁月鹏妈一时间郁闷起来。梁月国把通知书还给梁月鹏,转身又翻晒起稻谷来,沉默不语。

土坯小屋内,梁月洲和梁月鹏坐在各自的土书桌前耷拉着头,精神不振。梁月洲说:“大姐、二姐、大哥都穷,往哪儿借呢?”梁月鹏忽然来了精神,说:“向乡政府反映反映,看能不能帮助解决?”梁月洲一愣,想了想,差点儿笑了起来,说:“乡政府?你要是考上清华、北大了,我马上就去乡政府。清华、北大也不用自己交学费,你这不是联大嘛。去乡政府,你真能想!”梁月鹏有点不好意思道:“噢,对了,是联大,刚成立的大学,不太正宗。”

过了两日,夜晚,堂屋内大桌上的煤油灯散发着黄晕的光,梁月鹏妈思量道:“月鹏哎,现在这个学你上不起,一年两千,三年要六千,我们就是靠借债,再变卖变卖,硬供你上学,你二哥的亲事就歇火了。现在人家倒愿意给你二哥说媒,三间砖瓦结构一盖好就能结婚。”梁月鹏说:“这学我不上了,无所谓,什么歇火不歇火的。”梁月洲埋着头不吱声。梁月芹刚洗过澡,端着大盆水从里屋出来,走到大门外“哗”地泼掉。梁月鹏爸并不沉重地张口了:“我的乖,六千,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上这学成仙哪?在家做个二亩田,再养两头猪,喂一窝鸡,有吃有喝的,还能娶不到媳妇儿啊?”梁月鹏“扑哧”一声笑了,说:“我怎么可能在家做田呢?在外面讨饭我也不会在家做田。”梁月洲也笑了,说:“人家心思有多大?叫人家在家做田?”起身出去了。梁月鹏妈说:“你看看我们这个穷家,哪能拿出来这么多钱?”梁月鹏爸扭头环顾屋内,一边说:“我们也想让你上这个学,可这个家实在是……”

次日,梁月鹏便去了县招生办,把录取通知书递给一位工作人员,一边说道:“这是江汉联大的录取通知书,我现在退给你们,以后再参加高考就不会有问题了吧?”工作人员答道:“不会。”接过通知书,“你不上,有人上。”

大学录取通知书就这样因为经济拮据拱手送出去了,那可是一个农村青年求学就业、跳出农门、改变一生命运的难得的机会呀!别忘了,那时候还包分配呢。梁月鹏和他的父母当时哪里知道这些?梁月鹏当时甚至觉得,退了也无所谓,这正好能考查自己面临困难有没有勇气,遇到挫折是否大义凛然。

旭日东升,田野里点缀着劳作的农民。一畦水田里,梁月鹏爸站在耙上,高举着鞭子,吆喝着,驾着一头牛在耙地。梁月芹挑着一担水稻秧苗走来,停下,往刚耙过的地方抛秧把,然后下田,弯腰用手栽插起秧苗来。

梁月鹏妈在家端着一口大锅来到屋外,反扣在地上,用锅铲匀速地铲起锅底的黑灰来,铲完后端走大锅,地上留下一圈黑灰,俨然是在地上画了一个圆。之后,她又拿着草钩子来到一草垛前,娴熟地用它拔起草来。

土坯小屋旁长着树木、杂草和庄稼,其中两棵大树上方之间搭了一根横木,横木往下吊着一对铁环,早晨的阳光正璀璨。小屋内,梁月鹏和梁月洲还在熟睡,阳光已经射了进来。梁月鹏醒了,起身,穿着裤衩出去,来到吊环下,一纵身往上蹿,抓住,拉了几个,又挣扎着拉了一个,落了下来。

此时,梁月国夫妻在围墙残缺的茅厕淘大粪,梁月国妻小声道:“你们家这一双花花公子,人家像他们这般大小的,都下田干活,是整劳动力,他们文乎文乎的,才刚起床。”梁月国笑了笑,未置可否。梁月国妻说:“我看他们怎搞哟?文不上武不下的。月洲当个民办教师,看以后可能转正?月鹏只是心大,大学考不上,还要写那个叫什么?”梁月国说:“剧本。他大学不是考上了吗?就是没钱上。”梁月国妻说:“那考的是什么大学?哪个正规大学还要交学费?”梁月国说:“他分数要再高几分就是公费了。”

梁月鹏又蹿上去,拉了几下吊环。袅袅炊烟从土坯大屋顶部升起,传来母亲招呼的声音:“月鹏,粑粑摊在小锅里,大锅里有粥,我下田了!”

梁月国妻说:“高几分,他要不写那个剧本,恐怕就差不多了。”梁月国说:“哪个不这样讲呢?他就是不听。他要是考上大学了,再写剧本,我们也不会讲他。他就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写剧本,我们也拦不了他。认命呗。”梁月国妻说:“我看月鹏这样子,要漂到哪年才算个头?”

梁月鹏拉完吊环,回到土坯小屋,走到仍在熟睡的梁月洲跟前,推了推梁月洲的胳膊,说:“二哥,可有钱?给我五块钱,我去一趟省城,去找高子丹,再到开化那里去玩玩。”梁月洲迷迷糊糊道:“语文参考书里夹着有五块钱。你找高子丹干什么?”梁月鹏来到梁月洲的土书桌前,翻开语文参考书,果然有一张“伍圆”币,欣喜地拿起,又看到旁边有一个崭新的上面印有“光明县下马乡教育委员会赠”字样的公文包,欣然启齿道:“你这公文包给我用一下。”梁月洲已起来,坐在床沿愣神,不介意道:“你拿去。”梁月鹏高兴地拿起公文包,拎了拎,感觉很好,说:“这个包拎着,到哪儿也抬人,太好了!”说着拎着公文包来到自己的土书桌前,把手写稿《伟大的单相思》插入公文包里。

田野里,梁月鹏爸仍站在耙上,驾着牛,高举着鞭子,在吆喝着耙地。梁月鹏妈走来,下田,来到在插秧的梁月芹旁边的空地上,娴熟地栽插起秧苗来。

梁月鹏穿着整齐,靸着拖鞋,拎着公文包穿过后园,向不远处的两边是树、行驶着汽车的公路走去。仍在淘大粪的梁月国妻收回看梁月鹏的目光,笑嘻嘻地对梁月国说:“月鹏这样子就像十八级大干部一样,怪文屁冲天的。”梁月国笑笑,说:“他虚荣心强。要是家里富点给他上联大,他也是非农业了。”梁月国妻马上斥道:“你别讲我舍不得花钱帮助他上联大啊!你看他这做派,就不是个扎实的人!”梁月国马上赔笑道:“没有这意思,哪有这意思?”梁月国妻不屑地撇着嘴,故作担心道:“我看他们怎搞哟?两条汉子,家里穷得叮当响!”

梁月鹏拎着公文包,来到本乡下马汽车站,突然有人喊:“月鹏,过来一起吃早饭。”说着走来一个长相标致、留着平头的男青年。梁月鹏惊喜道:“哟,老五,你在这干什么?”梁老五拉着梁月鹏走向旁边的一个早餐小卖部。

早餐小卖部里生意兴隆,梁老五拉着梁月鹏进来,熟练地对梁月鹏说:“油条、包子你自己拿,吃过你先走。”梁月鹏拿着油条、包子,疑惑地坐下,吃了起来,吃完后看了一眼也将吃完的梁老五,梁老五大方地一摆手,梁月鹏便直接走了。

一辆公共汽车停在站前,乘客蜂拥地往车上挤,梁月鹏挤在外围。梁月鹏看见前面一乘客的胸部口袋里的东西被掏,转眼又看见是梁老五掏的,然后梁老五若无其事地挤出人群。

江汉电影制片厂大门是两扇大铁皮门,关闭着,其中一扇上切割出一扇小门,此时只有这一扇小门开着。梁月鹏拎着公文包走来,往里看了一眼,又徘徊起来,心里在告诫着自己:“要鼓足勇气,要真诚,高子丹是剧作家,又是厂长,要喊‘高厂长’。”然后走近小门门槛,又犹豫了一下,接着跨了进去。迎面一个高个子、三十几岁男人推着自行车走来,梁月鹏走上去,紧张地问:“请问,高厂长在吗?”该男人热情道:“我就是,你是……”梁月鹏惊喜道:“我是光明的,给你写过一封信,我姓梁。”高子丹已停住,说:“噢,你好你好!有事吗?”上下打量了梁月鹏一眼。梁月鹏从公文包里掏出《伟大的单相思》递给高子丹,真挚道:“请您、指、教!”高子丹接过,随手翻了一下,鼓励了一句:“不容易。”又合上,“我看看吧。”然后看了一眼梁月鹏靸的拖鞋,和蔼地,“要严肃一点,再见。”梁月鹏感到有些意外,说:“再见。”恋恋不舍地望着高子丹把《伟大的单相思》放进自行车前篓,提车出了门,跨上车,转弯驶去……

梁月鹏拎着公文包,来到江汉师范学校大门口,看了看“江汉师范学校”的门牌,走了进去。正是就餐时间,食堂里学生熙来攘往,靓丽女生不时出现。梁开化热情地端着两份饭菜来到坐在餐桌旁的梁月鹏对面,给梁月鹏一份,说:“吃吧,饿了吧?”梁月鹏感激道:“是有点饿了。”说着看了看周围熙攘的学生,“我真有点羡慕你们。”接着吃了起来。梁开化边吃边说话:“明年毕业我们农村来的想留县城恐怕都困难,留省城更是不可能。”梁月鹏瞟了一眼悠然来去的女学生,笑嘻嘻道:“你们学校女学生很漂亮哎,又水灵。”梁开化微笑道:“师范学校女生多,有几个长得很好。”梁月鹏说:“你怎么不谈一个?”梁开化说:“我老土,父母亲又都去世了,家又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一个村子。唉——,我个子矮了一点。我要是有你这个子,我就有自信心了。”梁月鹏说:“个子无所谓吧。”

次日即是星期日,天气晴好,梁开化和梁月鹏,还有梁开化的三个男同学,其中一个同学带着一副羽毛球拍,他们一起说说笑笑地乘公交汽车去郊区爬山。山腰公路上,梁月鹏和梁开化的一个同学兴奋地打羽毛球,其他人站在一旁兴奋地观看,并不断鼓励道:“梁月鹏,好球!梁月鹏,好球!……”梁月鹏很高兴。然后别人快乐地打羽毛球,梁月鹏快乐地旁观。路边有三个漂亮的女兵谈笑风生地走过。

他们来到山下一开阔地带,见有很多排列整齐、形状统一的长方体水泥混凝土坟墓,便走过去,伸头看着一座座墓碑上的文字,有在抗日战争某战斗中殉难的,有在解放战争某战役中牺牲的。他们来到一纪念碑前,上面镌刻着:

毛主席语录

成千成万的先烈,为着人民的利益,在我们的前头英勇地牺牲了,让我们高举起他们的旗帜,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吧!

他们瞻仰着,情不自禁地齐声朗诵起来!

星期一上午没课,梁开化又领着梁月鹏去动物园观看了各种动物。观看动物之后,他俩或漫步湖畔,或逗留亭子间,或穿行于熙攘的大街上。连晚上刷牙,梁开化都把牙膏挤在牙刷上,递给梁月鹏刷牙。夜里,梁月鹏和梁开化睡在宿舍架子床上层同一张床上,且睡一头,脸对着脸……

梁月鹏感觉很好,有吃有喝有玩的,一分钱不用自己花,又满怀着剧本成功的希望。但他就是不想想,这往下的路该怎么走?不能老是吃人喝人的,这剧本有成功的希望吗?实际上写得很幼稚,一点儿希望都没有。梁月鹏整个儿实际上是一个糊涂虫,自欺欺人,痴心妄想,但他不认为是痴心妄想,而是伟大理想。你如果说他是痴心妄想,他会认为你很庸俗,没有抱负,没有人生目标;你如果执意说他是痴心妄想,他会认为你庸俗得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动物般地吃喝,没有精神领域的超越和升华。但话也得说回来,正是他对自己剧本的错觉,使得他在业余剧本创作上将会勇往直前,义无反顾。还得补充一下,你如果说他是业余创作,他可不愿意听了,因为他认为自己在搞专业创作,什么业余不业余的,难听。

梁月鹏从省城亢奋地回到家里的土坯小屋,一边把公文包放下,一边精神抖擞地对二哥说话:“五块钱玩了两三天,就花个来回路费钱。”梁月洲坐在自己的土书桌边批改着作业,一边说道:“你不都是花的开化的钱?在他那儿吃在他那儿住。”梁月鹏说:“前天早上我刚到下马,我们村老五就把我拉去吃早饭了,油条、包子尽吃。”梁月洲笑道:“他们的钱也不是辛苦挣来的钱,直接从别人腰包里就像从自己腰包里拿出来的一样,花起来也不心疼。”梁月鹏说:“二哥,我亲眼看到老五从别人口袋里掏东西,掏过东西老五就挤出来了,他不上车。”梁月洲说:“他当然不上车,他就趁着上车挤那一会儿好下手。”梁月鹏说:“车子开了以后,那个被老五偷的人站得离我不远,掏着口袋说身份证和钱都没了,可怜得很。”

梁月鹏又来到大哥家门口,夸夸其谈自己这两三天的所见所遇。梁月国习惯地闭起一只眼,漫不经心道:“老五他们现在在车站坐窝,偷到钱也要给车站一点好处。你把剧本交给高子丹了?”梁月鹏兴致勃勃道:“是的,他说‘不容易’‘我看看吧’。”梁月国说:“哟,这个人还真不错啊。你剧本写的什么内容?”梁月鹏说:“反映中学生活的,很真实。”梁月国说:“这还差不多,像你这个年龄一般不可能写出来社会上的东西,写写学校里的故事还行。”梁月鹏高兴道:“大哥,我很讲究蒙太奇结构,电影剧本与故事会里的故事不一样,电影剧本是一节一节向前走的,节与节之间省略了我们知道的东西。”这时,大嫂抱着婴儿,后面跟着小儿子,从外面走来。梁月鹏上来拉住小侄子,说:“梁韬,怎么不知道喊‘三叔’?”小侄子没有反应,只是看着梁月鹏。大嫂笑道:“做叔子的又不买糖果给侄子吃,侄子怎会叫‘叔’呢?”梁月鹏不好意思道:“哎呀,是我不对,大嫂讲得对,大嫂讲得对。”大嫂不无讥讽道:“什么时候你三叔剧本写成了,你跟着你三叔干。”梁月鹏受宠若惊道:“到那一天的话,梁韬跟我当然没问题,亲侄子嘛。”大嫂进屋,却抛下一句话:“等到胡子白喽——”梁月国一直在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