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0章 开朗老娘
“臣说的都是真话,而且经历这许多事,臣愈发坚定的认为,陛下是真正的天子了。”
没反应?真话?
“正是这些臣以学问解释不了的事情,所以臣信世上有神仙之说,只是,可能修行之法断绝,偶尔侥幸会一点,就像走路捡到一锭银子,终究是运气,唉……”
“那你觉得,这传承之法,是因何断绝呢?”
“臣也是戏言,陛下万勿当真。”杨慎嘴上这样说,表情却是认真无比:“臣觉得,秦统一后,焚书坑儒,当领此罪。”
“焚书坑儒——”
杨慎继续说道:“臣读过很多野史杂记,其中就有议论这件事的。焚书坑儒之前,天下诸子百家,各有其法,而焚书坑儒之后,民智倒退,百家倾颓,修行之法也没落了。”
“就算东汉末年,张角等人冒认天书,也不过就是一些糊弄百姓的法子,最终也不是天命。仿佛从秦一统六国之后,这天下便成了另一种样子。”
嘉靖心道,且不说杨慎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单就他说的,秦统一天下之后,天下变成了另一种样子,这种说法,在明朝就很先进了。
他是前世读过书的,秦始皇一统六国后,设郡县,封建王朝才开始真正的中央集权,确实与春秋、战国时期的封建不是一回事了。
而杨慎作为大明朝的人,他能有一个突破历史局限性的眼界,足以证明他的才子之名不虚。
“啊,还有一个例子,陛下或许更能理解一些。”杨慎忽然想到什么,说道:“陛下可知王守仁是如何打仗么?”
“如何打仗?”嘉靖摇摇头,道:“朕对王爱卿,虽神往已久,但确实是登基后才得见真人,他的事迹朕知道,但如何打仗,确实不知。”
“臣也是听闻的。”杨慎谨慎了一点,说道:“但臣听闻,加上猜测,大概也推断一二。”
“但说无妨。”
“陛下可知军中有战阵之说?”
“知道,朕去武德殿,看过徐达大将军的手札。”
“王守仁通晓战阵,亦懂激励士气之道。只要是他临阵前,士卒士气震天,血勇之气凝若实质,即便是老弱的士卒,也能发挥出数倍的的战力。这便是古语所言,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
“而王守仁在这方面,不仅是将,更是帅,运筹帷幄之能,更强于将军血气之勇。”
嘉靖微微颔首,道:“真是没想到,杨爱卿对王守仁竟如此不吝赞美,足见爱卿心胸之广,令朕刮目相看。”
杨慎起身道:“陛下,臣与王守仁,虽政见不同,但彼此确是惺惺相惜。陛下想做大事,必须用对了人。臣懂的,王守仁未必懂,王守仁会的,臣也都不会,各有所长,只看陛下如何使用了。”
“此乃老成之言,朕心中记下了。”嘉靖看了眼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朕也乏了,晌午后朕还要去清宁宫陪伴母后,就不与爱卿一同用膳了。”
“臣告退。”
“恭送陛下。”
文华殿众人齐齐行礼,侍读的官员开始收拾书籍,打扫擦拭,杨慎也收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还是没有头绪。
嘉靖坐在龙纹肩舆上,晃悠悠地去往清宁宫,心里仍然想着杨慎的话。
按杨慎的说法,他是认为这世上有神仙,且有很多修行之法,一切要怪罪秦始皇焚书坑儒,导致了无数传承被毁。
而现如今的人,比如他,得什么手段,完全就是侥幸的小概率事件,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得其法,完全就是数量堆到了一定程度,瞎猫碰死耗子而已。
杨慎是个考据的人,他说话多半不会空穴来风,而且这个话题也不涉及前朝,应该不会存有什么私心。
但若是这样,这个世界也太不严谨了吧。
按照常理来说,任何事情都得有一个体系。比如当官,从六品七品做起,慢慢升级,这叫一个体系。
武将也是,当大头兵,一点点晋升,最后当个大将军。
就连后宫的宫女,也有自己的品级制度。
但读书人的修行之法,却全无规律。好像你是这块材料,就所向披靡,如果你不是这块材料,那就算是读一辈子也是白扯。
这一点,张璁和杨慎的对比就很明显。
“努力也无用……”嘉靖喃喃念叨,心中非常矛盾,因为前世他接受的教导就是,努力是有用的,更努力等于更好的回报,但是现在,这些“基础认知”多少有些松动了。
像是杨慎这样的天才,随便读一下,就是状元了。而其他读书人,难道都不努力么?
读不懂,读十遍,百遍也是不懂,无用功做的再多也没有意义。
“陛下,清宁宫到了。”
高忠的声音,打断了嘉靖的思绪,他收拢心神,从肩舆上下来,对高忠道:“朕与母后用膳,旁人不可打扰,传茹尚宫过来陪伴即可。”
“回陛下的话,茹尚宫早就过来了,说是太后让她过来包饺子,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母后又包饺子了——”嘉靖有些头大,他虽然喜欢吃饺子,但也没这么个喜欢法,十天吃了七天,再好吃也吃腻了。
有负担的母爱啊。
漫步进殿,左右宫人请安,嘉靖也都点头回应。如今清宁宫的人,都是安陆王府的人过来,全都是熟人,嘉靖也只有来到这里的时候,才能卸下防备,仿佛仍在安陆时一般,享受片刻的轻松。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窃窃私语之声:“瑶儿,虽说陛下年纪尚轻,本不该着急的事情,但你已经十九了,合该生养了。不是哀家吓唬你啊,现在是宫内无人,没人分你的恩宠,若来日选了秀女,六宫有主了,你若无子嗣傍身,到那个时候……”
“母后。”嘉靖不得不出言打断,道:“又在说这些了。”
“娘不说就是了呗。”蒋太后见到儿子来了,立刻打住了话头,不顾手上的面粉迎了上去:“吾儿这是从哪儿过来呀,又去西苑当监工了?娘不是跟你说了,不着急搬么,这儿也挺好,比咱们王府华丽多了,娘很满意,不搬也行。”
茹瑶的脸已经红的要出血了,扭捏地走过来行礼,轻声道:“陛下,你来了。你和太后说话,我、我去煮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