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是封狼居胥的料
卫步没有怕。
他只是有些累,很累。
额头布满汗珠,划入眼睛火辣辣的疼,双腿跟灌了铅一样重,呼吸急促,肺部像破麻袋一样剧烈喘着。
但卫步没有停,仍在密林中奔跑。
他想过把背上的外甥藏起来,自己引开追兵,可听到身后若有若无的狗吠声,卫步熄灭了这个念头。
残阳将落,天色渐暗。
趟过一个泥坑,又扑腾进一条溪流,钻过不知多少处荆棘灌木丛后,远处的狗吠声慢慢听不见了。
卫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乱招起了作用,亦或者单纯是密林、夜色帮了他们。
就目前来看。
两人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舅舅,我们往家中跑吗?”背上的霍去病问道,他的声音很轻,替卫步擦掉汗珠的动作很稳,他没有惧怕。
脚步放缓的卫步摇头,示意不归家。
城南那个家,多半已不再安全,况且,卫氏兄弟姐妹一共七人,对方既然要下手,就不可能落下。
回去无用。
他现在要去另一个地方,找另一个人。
辨别清楚方向,卫步提起一口气,重新扎入寂静无声的树林里。
不多时。
一大一小回到了当初的起点,建章厩。
门房依旧是那个门房,只是脸色难看了许多,当他注意到不远处树干后冒出的少年时,脸色更难看了。
那少年遥遥对着他躬身施礼。
一揖到底。
门房环顾一圈,快步行到左近,眼中尽是急切与惊悚,“哎呀!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小子两眼一抹黑,连仇家具体是谁、因何结仇、如何破局都不知,生怕前脚往东,后脚就被打杀。”时间紧迫,卫步语速很快,接道:
“只能再来询问一二,即便死也死个明白,公且放心,我若被擒,绝不透露你半个字!”
“而且我家与平阳长公主关系密切,今日恩公再助一次,日后卫三郎必有厚报!”
身侧霍去病立刻接道:“我也一样!”
嗐!
门房看了看这一少一幼,他哪会在意两个小娃子的承诺,又回头看了看厩苑,一咬牙,一跺脚:
“我知道的也不多,皆是传言。”
“无妨,传言也行,敢问是谁要害我家?为何?”
“据早间从宫中当值回来的兄弟说,今日椒房殿闹翻了天,皇后大怒,整个未央宫都是传言,说是……”
“说什么?”
“你那位入宫的阿姊怀了皇嗣呐!皇后在位多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你想想?”
“是皇后…不对,是窦太主要害我家!”
窦太主刘嫖,又号馆陶大长公主,乃当朝太皇太后的长女,当今天子的姑母,同时,她也是天子的岳母。
即,皇后的母亲。
这一刻。
结合之前的‘窦’字,卫步终于破开迷雾,看清了局势,也几乎是在同一瞬,一个最快、最直接的破局办法便出现在脑海。
不过,由于办法太简单、太直接,以至于卫步疑惑怎么还没破局,所以他问道:
“天子登基多年,始终没有子嗣,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动静,他人却想加害,天子没点表示?”
“唉!”门房重重叹气。
“陛下压根就不在长安,如何表示!?”
作为皇家厩苑,经常会为宫中提供良驹,对于陛下近些年的动向,最清楚不过。
当今陛下喜好游猎,动辄微服出行,在外冒充平阳侯家人,四处奔走,一连数日不归。
到了后面。
索性一出就是五天,等到不得不去东宫朝见太皇太后了,才会返回长安。
“天子昨日刚走,今日皇后和窦太主就发了难,这么巧?”卫步听完后,顿时疑道。
“这……”
此话门房不太敢接,转而提醒道:“今日来厩苑抓你仲兄的人持刀携棍,恐怕有杀害之意。”
“你若想救,最好快些!”
他说的很急,当下情形也确实危急,可越到了这种时候,卫步越是冷静。
原本有些嗡嗡作响的脑袋,迅速平定下来。
正值天边残阳落尽,微风袭来,林间树叶哗哗作响,风儿拂过脸庞,卫步脑中一片清明。
宫廷内斗,皇后、大长公主敌视,皇帝不在,二哥生死不知,他也自身难保……
一桩桩,一件件。
如电光石火般在卫步眼前闪过。
可能是所谓的穿越者心理作祟,此刻,他心中竟跳出一个看似荒唐,又在情理之中的问题——
今日这件祸事,历史上也有吗?
如果有,当时是怎么度过的?
如果没有,那是因卫步的出现,在某一刻引发了连锁反应,进而导致了今日局面?
想到后者。
卫步清明一片的头脑里,多了份沉重与阴郁……
下一刻。
卫步有了决断,他不能一味躲避了。
立即便问:“可知我仲兄被抓到哪去了?”
“窦太主在城外有很多庄子,其中一座就在直城门外,距离建章厩不远,多的我实不知晓,告辞……”
对着门房离去的背影作揖一礼,卫步隐入树干后,同时说道:“我得去救二哥。”
霍去病懂。
二哥就是自己二舅舅,他立马挺胸按剑,“好!救二舅!”
不料,卫步一手按住他,“我说的是我,不是我们,一会儿我们分开走,追捕的队伍里有狗,你把衣服脱了给我……”
霍去病怔了片刻,回过神后,猛然打断道:“不行!我也要去!”
那张小脸上满是倔强,他年岁是不大,但他幼小、质朴的脑袋告诉自己:
得去!
自己从小连父亲是谁都不知晓,一直和舅舅与姨母们生活在一起,他们就是自己的亲人。
如今亲人有难,他明明知晓,难道视而不见?
“自然不能。”
卫步强调道:“不过,是我不能,你年龄还小。”
“人虽小,气度不小!”霍去病两眼圆睁,说完虚的,他立刻补上一句实的,“即便我不能跟人拼斗,也能给舅舅放风。”
“对面可是皇亲国戚。”
话音未落,这孩童突然像头被激怒的小狮子,“舅舅休要看轻我!”
“皇亲国戚又如何!她想杀我们,我就敢杀她!”
坐在地上的卫步凝视着外甥,看了良久,良久过后,露出一个欣慰又显狰狞的笑容。
“好。”
“是封狼居胥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