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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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发绿,杂草丛生,季节更替,夏天来临。夏日的省城大街上,穿着裙子和没穿着裙子的年轻女子在梁月鹏的眼里都风姿绰约。梁月鹏拎着公文包,走在其间,眼光不时瞟向前面三个白皙丰腴、谈笑风生的年轻女子,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收回贼眼,原来已到了江汉电影制片厂大门口。梁月鹏走了进去,传达室老头看见他,便说:“你又来了,高厂长这三个月都出差了。”梁月鹏说:“我找编辑室的吴编辑。”传达室老头说:“吴编辑今天在。”手往里指了一下。梁月鹏即往里走去。

编辑室里,吴编辑趴在桌边,一本正经地在江汉电影制片厂的信笺上潦草地写道:

梁月鹏同志:

来稿《伟大的单相思》已阅。该剧通过对一个中学生单相思历程的细腻描写,反映了中学生青春期初恋的单方面特点,这种心理之恋虽然带有浓厚的幻想色彩,但不失纯真与美好,具有一定的观赏性和艺术性,我们酌予投拍成上、下集电视剧。但囿于资金的限制,希望有关单位或个人能够伸出赞助之手,具体事宜再商。

梁月鹏恭敬地站在对面。吴编辑写完,从抽屉里拿出公章来,郑重地盖在日期上,是“江汉电影制片厂稿件处理专用章”,然后将信笺交给梁月鹏。梁月鹏看了一下,惊喜道:“可以拍,就是资金不够,是吗?”吴编辑说:“是的。”梁月鹏折起信笺,装进公文包,十分感激道:“谢谢吴编辑!”

梁月鹏走在省城大街上,脚步轻快,心花怒放,他觉得风姿绰约的年轻姑娘们都在为他喝彩,对他刮目相看,他真想高声呼喊:“我成功啦!我的剧本能拍啦!亲爱的姑娘,我们相爱吧!”梁月鹏兴冲冲地走在人流中。

梁月鹏有一个高中同学在省城工商局工作,梁月鹏值此兴奋之际,便去找他。工商局各办公室里,穿着工商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办公,梁月鹏拎着公文包,来到一办公室门口,伸头往里张望。里面一个很精神、面色黝黑、名叫余林的小伙子看见梁月鹏,热情道:“梁月鹏,老同学,好家伙,欢迎欢迎!”梁月鹏往里走去。余林忙起身,端来一把椅子,说:“坐。”接着又沏茶。梁月鹏看了一下其他办公桌,说:“今天就你一个人?”余林说:“他们开会去了,没事,你坐。”梁月鹏坐下来,以关心的口气道:“余林,你去年几月份工作的?”余林说:“六月份从工商学校毕业,搞到九月份才上班,我分配算最好的了。”梁月鹏说:“高中专毕业能分配到省城工商局工作,这当然不错了。”余林说:“你怎么样?是在继续复习,还是在干什么?”梁月鹏说:“在家里复习,另外在搞剧本。”余林说:“张建军在这儿上联大,李秀云在这儿上工大,他俩都是自费大专。”梁月鹏有所强调道:“我刚从江汉电影制片厂过来,编辑说我这个本子可以拍摄,但是需要赞助。”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江汉电影制片厂的信笺递给余林。余林接过信笺看了一下,反应敏捷道:“梁月鹏,我们是高中同学,我就直说了,搞赞助不可能,高考是我们跳出农门的唯一出路。”说着把信笺还给梁月鹏。梁月鹏不以为然道:“不一定吧。”接过信笺,仍郑重地装进公文包里。余林说:“这样,我来通知我们几个同学,你先出去转转,等我下班了,晚上我请你们到饭店喝酒。”

余林当晚在一家小饭店请客,他端起酒杯站起身,很老到地与各位同学碰杯,热情道:“今天梁月鹏过来,我们高中几个同学难得在此一聚,大家干杯!”梁月鹏、张建军、李秀云等五六个男女同学纷纷起身碰杯,除了余林,大都有些腼腆,不太放得开。

梁月鹏在余林那儿住了一宿,次日去江汉联合大学找张建军。梁月鹏拎着公文包,与个子很矮、长相有点丑陋的张建军在江汉联合大学校园内逛游。张建军说:“梁月鹏,我觉得你应该和我一样上联大,毕业当个中学教师也不错,不至于在农村修地球啊。”梁月鹏说:“那么多钱,不可能上啊,硬是上的话,我二哥的婚事就砸了。张建军,给你看样东西!”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掏出江汉电影制片厂的信笺递给张建军。张建军接过看了后,高兴道:“哟,要拍电视剧啊!有远大理想,不像我们只顾眼前,只能当个教书匠了!”

梁月鹏在张建军那儿待了一天,接着去李秀云那儿。他拎着公文包,与穿着、长相都有些土气的李秀云在江汉工业大学大门口逛游。梁月鹏从公文包里掏出江汉电影制片厂的信笺给李秀云看,李秀云看完后,兴奋道:“要拍电视剧啊!到时候让我去演一个角色?”梁月鹏受宠若惊得脸都红了,笑嘻嘻、含糊其词道:“嗯,嗯,那当然,那当然。”

令梁月鹏神往的江汉工业大学校园内,大学生如潮涌般匆匆走着去上课,也有骑自行车的。一树丛处,梁月鹏拎着公文包,对夹着书和文具的李秀云说:“李秀云,我没有路费了,还准备到新华书店买一本电影方面的书,你给我拿十块钱,到时候还你。”李秀云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给梁月鹏,并考虑道:“梁月鹏,我这校徽一般也用不上,送给你做个纪念吧,其他也没什么东西好给你。”说着从文具盒里拿出校徽给梁月鹏。梁月鹏接过钱和校徽,喜爱地把“江汉工业大学”校徽掂量了两下,又看了一下钱,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定定地看着李秀云道:“那我走了,你去上课吧,这两天在你们这里吃着喝着,临走还要钱,不好意思,我喜欢这个校徽!”李秀云笑吟吟地看着梁月鹏道:“没事没事,高中同学,又是同乡!”向梁月鹏挥手作别,李秀云脸颊泛起一丝红晕。梁月鹏也向李秀云挥了两下手,转身走去,消失在大学生潮流中。

梁月鹏又来到梁开化这儿。夜已深,其他同学都入睡了,梁月鹏与梁开化睡在宿舍架子床上层同一张床上。他俩亲热地拥抱了一下,梁开化笑嘻嘻道:“月鹏,李秀云肯定喜欢上你了,快主动出击,你俩还真有可能成。要是成了,和你睡一起的就该是她了。”梁月鹏有点不好意思道:“不可能,她不好看,而且土气,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梁开化说:“你还挑三拣四的,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啊,你剧本什么时候能搞成都很难讲啊。”梁月鹏有点难堪,转而言他:“我明天回去,在你这又待了一天了。”梁开化说:“你在我这没问题,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李秀云一毕业就有个正式工作,是非农业户口,你可不能看不起铁饭碗噢。”梁月鹏勉强笑了笑。梁开化说:“她工作有可能在县城,你要是和她在一起,你也成了城里人。”梁月鹏说:“开化,她穿的那褂子和裤子也显不出来腰,身材就像水桶似的,我从来没对她有过感觉。”梁开化说:“那不一定,人是衣裳马是鞍,她的玉体都隐藏着呢,一旦谁去开采了她,她就会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来!”梁月鹏说:“哟,你这一讲我的心都有点动了!”梁开化说:“我也只是一时发挥一点想象,说说而已。唉——,我俩都二十多岁,正值青春年少,可是连女孩子的手指头都没碰过,悲哀呀!”梁月鹏同感道:“是啊,只有自慰了。”

次日早晨,梁开化送梁月鹏走出江汉师范学校校门,梁开化显得有些伤感,说:“再过半个月我们就离校了,现在工作还没定,前途未卜啊。”梁月鹏说:“进光明实验小学不可以吗?齐振华当校长,你大嫂的亲戚。”梁开化摇摇头道:“不一定。”俩人默默走着。梁开化说:“我们有几个初中同学没考上中专,却上了重点高中,现在都考上大学了,我后悔当时上中专啊。”梁月鹏附和道:“是是,成绩好的上中专,差一点的却上重点高中,后来上大学,结果是中专生比不上大学生,也就是说,成绩好的最后比不上成绩差的,这不是怪事吗?”梁开化无奈地笑道:“这就是现实。”

省城大街上,一派繁华景象。一辆行驶的公交汽车内,梁月鹏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扭着头向窗外看着,一家家商店,一个个省、市级政府机关,还有企业,纷纷向车后退去。市酒厂的大门牌子映入梁月鹏的眼帘,梁月鹏突然有了主意,赶快向车后门挤去,准备下车。公交汽车停靠站牌,车门开,梁月鹏兴奋地跳了下来,转身往酒厂走去。

梁月鹏来到市酒厂大门口,问门卫:“请问厂长办公室在哪儿?”门卫说:“你是哪里?”梁月鹏从公文包里掏出江汉电影制片厂的信笺,指着信笺上落款的公章道:“江汉电影制片厂的,拍一部上、下集电视剧。”门卫吃惊道:“拍电视剧?”伸手往里指了指,“往里走,向右拐个弯,就看到门牌了。”梁月鹏振奋道:“谢谢!”转身向厂里走去,信笺仍自豪地拿在手上。

厂长办公室里,厂长坐在办公桌边认真地看着信笺,梁月鹏站在他对面看着他,等待他答复。厂长看完,抬起头来,把信笺还给梁月鹏,思考道:“现在电视剧也倒是个新鲜玩意儿,叫我们赞助,也就是拿钱啊。我们酒厂是国营酒厂,属工业局管,我们没有权力来拿钱拍电视剧。加上现在强调自负盈亏,就是自己对自己的作为负责,我们也不敢轻易把钱拿出来拍电视剧。”梁月鹏拿着信笺,热切道:“厂长,电视剧后面可以署名你们厂为赞助单位,这样不是能起到宣传作用吗?我看你们酒厂不也经常做广告来宣传自己吗?”厂长说:“那是纯粹的广告,效率高。光把我们酒厂的名字放在电视剧后面,有几个人能看到?我建议你去一些大型企业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意向,好不好?”梁月鹏急切道:“厂长,这和直接做广告不一样,但是一拍出来,就可以说你们酒厂参与电视剧拍摄,知名度就高了,大家都来买你们的酒了!”厂长厚道道:“这对你是好事,你可以多跑跑。”梁月鹏有点无奈道:“这对你们也是好事,为文化事业做贡献嘛。”厂长已起身要送梁月鹏,说:“你还可以到你们县的文化局宣传部去问问,看他们有什么意向?”梁月鹏只得走了出来,一边应承着:“好、好、好。”

梁月鹏走访了光明县委宣传部、县文化局,均无所获。

梁月鹏回到家里的土坯小屋,放下公文包,又拿出江汉电影制片厂的信笺好好地欣赏了一下,然后放在自己的土书桌上,接着又拿出“江汉工业大学”校徽观赏。他想了想,把信笺和校徽拿到二哥的土书桌上一本翻开的书上放着,刚要走开,传来梁月洲的喊声:“月鹏,月鹏……”随着这喊声,戴着草帽、穿着劳动衣服、手里拿着两根扁担、扁担梢分别裹着单绳的梁月洲,脚步咚咚地走到门口,说:“快换上劳动衣服,去挑菜籽把子!”梁月鹏热切地走上来,说:“二哥,你来看,江汉电影制片厂给我开的信!”梁月洲扫了一眼,说:“现在挑把子去,回来再慢慢看,快换衣服!”梁月鹏不得不走到小屋里首,有点舍不得但又不得不脱下身上的衬衫,从挂衣绳上取下陈旧的劳动衣服穿上,又拿草帽戴上,其间传来二哥的话声:“我们平时不怎么干活,到午收时节再不干,这把子还能指望爸妈挑啊?妈和月芹早上刚把菜籽割完,现在又去割小麦了,接下来这几天我们要大干一场,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明晃晃的太阳下,田野里一派繁忙景象。有不少人在挑把子,其中有人响亮地叫着“哎哟嗨——哎哟嗨——哎哟嗨——”的劳动号子。这是一畦油菜已割、散布着菜籽把子的油菜田,梁月洲和梁月鹏各自戴着草帽,额上汗涔涔的,在把菜籽把子往插在地上的一根扁担跟前抱,倚着扁担摞放。至菜籽把子摞高了,梁月洲拿起单绳,从中间箍之,生劲地煞将起来,专注、努力得不觉咬着伸出的舌头,梁月鹏在跟前帮忙。两担把子都煞好了,梁月洲和梁月鹏分别挑起来,踏上田埂,一前一后,向前走去。梁月鹏附和别人,也叫起:“哎哟嗨——哎哟嗨——哎哟嗨——哎哟嗨——哎哟嗨……”他两只脚掷地有声却有些踉跄地向前踏去,压在他肩头的扁担随着脚步颤动着……碌碡打场的吱呀声,吆喝牛的声音,母鸡下蛋的咯咯声,犬吠声,孩子的哭喊声,云雀的叫声,与“哎哟嗨——哎哟嗨——”的劳动号子声交织在一起,俨然是一曲农家忙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