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自恋者和自恋型人格

01 什么是自恋

要想学会识别并避免自恋型虐待，首要任务是掌握有关“自恋”的知识，同时了解与自恋者建立关系可能遇到的问题。纳西索斯（Narcissus）和厄科（Echo）的故事深刻反映了自恋型关系陷阱的本质。

纳西索斯与厄科：悲剧的发生

“Narcissism”（自恋）一词源自希腊语，其原型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纳西索斯。纳西索斯和厄科之间的悲剧关系代表了自恋者和被吸引到他身边的、失去自我的“依附者”们的爱恨纠葛。

纳西索斯是一个魅力十足的英俊猎人，无数少女对他一见倾心，然而他却自负地拒绝了所有追求者。传说中，为了惩罚他的傲慢冷漠，复仇女神涅墨西斯（Nemesis）施下咒语，让纳西索斯爱上他接下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不久之后的一天，烈日炎炎，纳西索斯在激烈的狩猎后感到疲惫，来到宁静的湖边休息。在湖边喝水时，他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并立即深深地爱上了它。从那一刻起，纳西索斯完全沉迷于自己的形象和他自身所受到的赞扬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爱上的其实是自己理想化的形象，并开始了对这种无法实现的爱情的徒劳追逐。

厄科本是山中的仙女，容颜秀美，婉约可人，却因太过健谈而被女神赫拉（Hera）惩罚。赫拉剥夺了厄科的表达能力，从此她只能重复别人的最后一句话，无法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厄科遇到纳西索斯的一瞬间就彻底被他吸引住了。她拼命想要接触他，与他交流，让他注意到自己，甚至爱上自己……可惜她做不到。纳西索斯也做不到。厄科渴望得到纳西索斯的关注和爱意，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理想化的形象上。纳西索斯继续拒绝厄科，然而她并不气馁，继续痴迷地追求着这份不可能的爱。最后，厄科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她的回声。纳西索斯也被“自恋”所消磨，痛苦地死于对自己的无尽幻想中。二人都以不满和痛苦告终，心碎而孤独。

纳西索斯和厄科的故事呈现了两段徒劳无功的求爱之路。纳西索斯自我陶醉，爱上了自己的形象，几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而厄科将大部分的注意力和努力都集中在纳西索斯身上，以至于没有留下任何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刚和他确认关系时，变化就开始了，只是我不愿承认罢了，但那绝对已经到了表里不一、言语虐待的程度。有好几次，我都被他的辱骂伤透了心，他说我自私（才怪！），说我是个疯子，说我才是施虐的一方……现在想想都觉得过分，我却咬牙忍了下来。我当时的状态是震惊的，不明白更不相信他怎么会从一个那么可爱的人变成了一个如此恶劣的人。其实我只是看不清事情的本质，我被蒙蔽了。

回想起来，他经常在我想和朋友出去、和闺蜜相聚的夜晚发作。首先，他会祝我玩得开心，还会在我出门前送出礼物。我的朋友都羡慕极了，她们的另一半都做不到这一点。现在我认为这些礼物和送礼的时机体现出他相当阴险。如此一来，朋友们都觉得他是个贴心男友，也就无法理解我为何又在晚些时候抱怨他有多么可怕——在外人看来，他甜蜜体贴、爱送礼物，而我只好把他欺负我的事藏在心里。事后我意识到，这正是他想制造的效果。

聚会刚开始时，他不会有所行动。随后，我会接到他的电话和短信，蛮横和羞辱也愈发升级。他指责我自私、抛弃他、不关心他、四处调情。尽管这全是胡言乱语，但奇怪的是我感到非常内疚！这种感觉很糟糕，就像我做错了什么一样。我很害怕，甚至真的有些怀疑是不是被他说中了。然后我就会成为那个拼命想弥补他的人，哪怕错不在我。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小心翼翼，他则保持沉默。有时他会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或是轻描淡写地借口当时酒喝多了。当初我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如今我走出来了，看得更清楚了。我曾迷茫了很久。我为他做了那么多，却永远不够。我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自己的声音。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欣赏我，与我相爱。我现在知道了，那是因为他没有爱的能力。我给他的爱不会有回应，而我需要专注于自我价值，并且提醒自己——我值得更好的幸福。”

唯有深入了解自恋的本质、厄科悲剧的真相以及依赖共生关系的内涵，并深度剖析我们身上的何种特质致使我们吸引或依附于自恋者，我们方能看清隐藏在关系陷阱中的徒劳与疯狂。

无论你在自恋型虐待中居于何种角色，重要的是开始屏蔽与对方的接触，同时将对方的行为、心态、挣扎和困扰归咎于他们自己。你、我乃至其他任何人都不应该为对方的行为、选择、痛苦、创伤、成瘾、谎言等问题负责；他们必须依靠自己才能实现疗愈，追求自我成长的愿望必须发自内心。如果出于某种原因，他们不能或不愿这样做，那么你更加无须为此负责。同理，你的责任是聚焦自己的行为、选择、创伤、需求和欲望，让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努力提升自己。切断同对方的联系，让生活回归平衡的轨道，是从关系陷阱中康复和愈合的关键。

自恋和自恋型人格障碍

自恋型人格障碍（NPD）是《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DSM）中定义的一种B类人格障碍，其典型特征是以自我为中心、漠视他人感受、极度渴望关注与赞美、缺乏同理心，并表现出长期性的行为和态度模式。自恋者通常沉迷于追求金钱、权力、影响力、成功和成就，以及自我吹嘘和夸大。他们善于操纵他人，并且毫不犹豫地利用他人或组织来满足自己的私利。事实上，许多自恋者只是将他人视为商品。他们无法真正体验与他人建立深刻而真实的关系或联结。

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主要特征包括：

值得注意的是，一个人可能具有部分或全部上述特征。如果你的现任或前任伴侣符合以上描述，那么他们可能患有自恋型人格障碍或具有自恋特质。通常只有临床专业人员才能做出正式的诊断。

除了以上主要特征，自恋者的行为表现可能会有所不同。一般来说，自恋存在以下两种主要的人格类型，现在我将为你详细介绍。

显性自恋

显性自恋者还是有迹可循的。作为自恋的典型代表，他们符合人们对于自恋的传统认知。“显性”意味着浮夸，就如同我们在好莱坞电影、商业、政界和名流舞台上所看到的那样。一般来说，显性自恋者是老练、自信、温文尔雅、魅力四射的代名词，他们通常拥有一定的权力地位，可能是企业家、创业者、政治家、艺术家、首席执行官或其他具有影响力的角色。他们穿着昂贵时尚、设计精良的服装，造型前卫，个性鲜明，散发着逼人的香气，眼神中流露出璀璨的光彩，令在场所有人侧目。他们总是有能力让自己成为焦点，时刻传递着性感与人格魅力，吸引一众毫无戒心的仰慕者。显性自恋者往往看起来是强大、自信、坚定、傲慢、脸皮厚、控制欲强、无坚不摧的人。尽管对自己的外貌和形象有着强烈的不安、执着或偏执，但他们通常比较自负，是身材健美、相貌出众的情场高手。他们既能做到有趣、狂野、幽默、浪漫、出其不意和深情款款，又能展现出惹人怜爱的脆弱，捕获追求者的真心。不难看出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为显性自恋者的魅力所倾倒。他们有能力让周围的人立即感到美妙无比。然而，他们也有破坏和虐待的能力。

显性自恋者对待他人的方式非常明显、清晰和直接，很容易被识别。他们几乎总是毫不顾忌地寻求关注，追求自我利益，不惜为此而冒险，频繁操纵和利用他人。他们往往执着于财富、地位、成功、认可、赞美和权力，但同时对外界的拒绝、批评或指责异常敏感。为了控制对方、获取所需，显性自恋者表现得喜怒无常，具有操纵性和攻击性。任何敢于和他们作对的人都可能会遭遇自恋性暴怒。他们会不择手段地欺负、伤害对方，或者突然断绝与某人的关系，仿佛对方从未存在过一样。面对拒绝或矛盾，他们选择抹黑和仇视对方。显性自恋者会抛弃或惩罚那些不顺从他们的意愿来崇拜或赞美他们的人。最终，他们通过各种离奇而又极其微妙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利益和需求。

“与约翰的初次相遇令我刻骨铭心，那是在一次工作聚会上。我们都从事法律行业，所以我的一些朋友和同事早就认识他了。他在走进来的那一刻，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虽然有好几百人在场，但我只看到他从房间的另一侧走进门。他帅气英俊、身材高大，最先吸引我的是他灿烂迷人的笑容。他细心地和路过的每个人打招呼，直到有人介绍我们认识——我真的感到膝盖发软，他如此英俊潇洒、魅力十足、衣着得体、香风袭人……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就在我的身边，想要和我说话！

他的出现让我产生了强烈的身体反应。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离谱，但在他开口之前，我就已经沦陷了！我通常是相当矜持冷静的，但和他交谈时我却很紧张。我们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化学反应和能量——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与他眼神缠绵，仿佛能将他看穿。那是一种深层次的亲密感。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发展得太迅速了，约翰让我难以自拔，很快我就上瘾了——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那天晚上他即将离开，在走出门时，他回头对我微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特别，就好像在这场聚集数百个聪慧美丽的人里面他只能看到我，而我也被他迷住了。从相识的第一天起，他就有种魔力。当晚他就给我发了短信，我们聊得火热，定好了过几天约会的时间……我们的爱从一开始就是轰轰烈烈的。”

隐性自恋

隐性自恋者的表现形式略有不同，不太容易被识别。本质上，隐性自恋与显性自恋有着相同的核心病理特征，即脆弱的自尊和自我，并且都源于相同的幼年伤害（我们很快就会探讨这个话题）。然而，隐性自恋者会表现得更加无辜、更加脆弱。他们可以轻声细语、循循善诱、温柔体贴、行事低调，也可以是害羞的、安静的、敏感的、甜蜜迷人的、乐于助人的。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和脆弱被一系列更精妙的操控技巧所掩盖，包括通过表现得关心他人、大公无私来满足自己的需求，而这些技巧在显性自恋者身上通常看不到。隐性自恋者给人的印象是拯救者。他们可能非常慷慨——购买礼物或提供资金——进而借助经济地位来获得权力和控制。他们以各种微妙的间接方式令他人感到愧疚。例如，伪装或利用疾病或健康问题来博取同情和照顾，通过道德绑架来获得控制权并满足自己的需求，借助委婉的方式来获得关注、同情或钦佩，甚至将爱和性也用作操控他人的筹码。隐性自恋者有一种不张扬的诱惑；所有的技巧最终都是为了满足他们的自恋供给。

隐性自恋者可以为了他人委屈自己（前提是每个人都能看到并欣赏这一点）。与显性自恋者相比，隐性自恋者能够更自如地展示他们的“弱点”或“脆弱之处”。因此，他们乐此不疲地讲述着自己是如何成为受害者的，是如何被冷落、被误解的，他们解释着自己有多么不容易——全部都是别人的错。同样，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操纵和控制他人以获得他们迫切需要的关注、爱戴和同情。极端自恋者可以是两类自恋人格的混合体。

根据临床实践经验，我将隐性自恋分为五个类别，下面将详细说明。与主流媒体中经常描绘的傲慢、浮夸型的自恋者相比，隐性自恋者更难被发现。不过，他们所造成的伤害只会更为严重，因为这种人格类型在表现出“致命诱惑”的同时，又具有控制性和操纵性，这只会加剧伴侣的困惑。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自恋者可以有不止一种隐蔽特征：你可能会在同一个人身上识别出多种隐性自恋的类别。

成就导向型

这类自恋者将那些有地位、有人脉的人，以及有远大理想或重要工作的人列为目标。对于成就导向型的自恋者来说，最重要的往往是你做了什么、拥有什么。在物质至上的自恋者心中，一切都是没有上限的。他们会通过各种方式告诉你，无论你取得什么成就都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寻找的伴侣经常是焦头烂额的、正竭尽所能地在事业的打拼中出人头地的工作狂。在这种情况下，情绪健康难以得到保证。对于伴侣的疲劳/压力/倦怠或情感需求，隐性自恋者可能不予认可或直接视而不见；在受虐的伴侣眼中，爱需要通过成就或收入来换取，隐性自恋者不断用批评、赞扬或威胁分手来强化这一观念。

“我的伴侣极少帮忙做家务。我的工作非常繁重，时间长、要求高且压力大，我回到家时已经筋疲力尽。他独自在家，什么也不做。房子总是一团糟（尽管请了清洁工）——冰箱里没有食物，晚饭也没准备。他既要我去上班，又要求我做饭、打理家务。我疲惫不堪。回想起来，这早就超出了我的极限，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忍下来的。但我却很想取悦他，不想让他失望。如果我表现出疲倦或挣扎的样子，就好像有了弱点。和朋友聚会时，他会滔滔不绝地谈论他是多么为我感到骄傲，以及我所取得的所有成就和我兼顾的所有事情。我只好把一切默默承担下来。”

受害者型

受害者型隐性自恋者热衷于向他人展现他们所谓的“脆弱”，并频繁地抱怨自己遭受的苛刻对待。他们似乎总有一连串不愉快的前任、感情纠葛或工作经历。在他们看来，所有不健康或有毒的关系都是别人造成的——至少他们是这样声称的，却从不反思自己可能扮演的角色。更为过分的是，这类自恋者在当前关系中也常以受害者自居，指责现任伴侣不理解和不体谅自己的需求，同时暗示自己是他人不安和愤怒情绪的牺牲品。值得留意的是，他们总是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坚决不承认自身应负的责任；通过这种手段，他们将旁人推向“拯救者”的角色，或者引发他人的内疚感，从而操纵他人满足自身的私欲和需求。

“遇到我的另一半时，他拥有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除了工作压力大，他享受这份工作带来的一切好处，尤其是他那脆弱的自尊心所急需的社会地位（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交往一年后，他选择了辞职，与此同时，我们决定一起搬家。奇怪的是，他总是提起‘放弃高薪工作’的‘壮举’，似乎在暗示我应该永远感激他，并为此心存愧疚。然而，我从未迫使他放弃什么，那甚至不是我的主意。我对他的行为感到困惑，于是开始研读有关自恋、操控以及虐待行为的资料，并认识到这些行为的本质——他试图使我陷入内疚和不安之中。

我们的关系逐步恶化，我也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决定就此放手。在我鼓起勇气离开后，我得知他仍然将事业上的变动归咎于我，并且变本加厉地把我描绘成恶人，说我是为了他才搬家的，然后我却离开了他、抛弃了他！据我所知，他通过假扮‘受害者’获得了很多好处。他的朋友和家人都围上来表示同情，一致认定我是个邪恶、疯狂的人……真是荒谬至极，所有这些不过是自恋者惯用的戏码而已。”

拯救者/救世主型

在我的私人诊所，我经常遇见这类自恋者并听闻他们的故事。有趣的是，人们倾向于在自身处于脆弱状态时——也许是分手或离婚之后、亲人离世之后或工作压力极大的时候——与“拯救者”型隐性自恋者相遇。他们通常在你最脆弱的时刻从天而降，犹如身披闪耀铠甲的骑士，随时准备着关心、保护和照顾你。这种现象类似于爱情中的甜蜜炮弹轰炸，实则是一种关怀轰炸——坦率地说，如果时机刚好选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就会很容易接受并当场屈服。不过，关怀轰炸将催生出一种不健康的依赖关系，拯救者型的隐性自恋者会渐渐展露出他们强烈的控制欲。

“我刚离婚不久就遇到了迈克尔。前夫的情感虐待、离婚的漫长痛苦令我精疲力竭。然后迈克尔出现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他浪漫体贴、对我宠爱有加。他会为我精心挑选礼物，下班会来我家烹饪美食，甚至还包揽了我上下班的接送。他帮助我在经济上重新站稳脚跟。在他的坚持下，很快他就开始支付我们的家庭开销。相识不到半年，我们就同居了。

现在想来，我在上一段感情中受到重创，几乎没有力气对迈克尔的任何提议说‘不’，只是任由他在一旁付出。说实话，有这样一个人对我倾注深情和关怀，我感到十分欣慰。这与我从前的伴侣形成了鲜明对比。但是随着我逐渐恢复元气、变得坚强起来，我开始意识到他控制欲的真面目。他似乎必须插手我的每一件事，让我感到喘不过气来。当我坚持要自己购买食物或独自上班时，他就会流露出猜疑、沮丧甚至怨恨的情绪。他需要我百依百顺，经常用内疚的心理战术来操纵我。

当我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另一种虐待关系时，我害怕极了——他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乘虚而入。就在那时，我开始寻求专业帮助，逃离他的控制。我想：我要永远离开这种关系！”

成瘾者型

成瘾行为在自恋者中是一种普遍现象，通常容易被其亲近之人察觉。尽管如此，我仍将其归为隐性自恋的特质，原因在于这类自恋者往往运用更为隐蔽的策略来操控及诱导他人，对亲近者施加无形的心理折磨。举个例子，成瘾者会期望伴侣帮助他们、拯救他们、修复他们，或者以任何其他方式为他们的行为承担责任。任何形式的成瘾本质上都是自恋行为。沉迷于其中的成瘾者是极度自私的，他们的焦点在于追求下一次快感的满足——甚至不择手段。为达目标，他们不惜动用各种操纵手段。成瘾者型隐性自恋者会试图将伴侣置于拯救者、照顾者或修复者的位置，并通过占据道德制高点向对方施压。同时，他们习惯于扮演“受害者”的角色来强化自身的成瘾行为。

“当我发现露西出轨时，我彻底崩溃了。在此之前，我认为我们十分相爱。她聪明漂亮，有幽默感，我们一起旅行，还一起做过许多事情。她手机里的暧昧短信让我很受打击，我当面要求她解释，可她却暴跳如雷，指责我信不过她，侵犯她的隐私，将过错推到我身上。我感觉很糟糕，并为翻看了她的手机感到难过和内疚。也许真像露西说的那样，是我疯了。

露西说那只是一次偶然。当时我在出差，她感到孤独；言外之意是，假如我没有离开一个星期，她就不会做出那种事。我提出分手，她歇斯底里地哭着求我留下来，承认自己犯了错。露西坚称需要帮助，打算寻求心理咨询，并保证再也不会这样了。我同情她，相信她的诚意，也能看出她很痛苦。我为她感到难过，同时也感到有些自责。

和好之后，她去看了一次心理医生，但回来就说他们都是垃圾，根本帮不上忙。不久，信任危机再次来临。三个月后，我在露西那里发现了酒店的收据——她的背叛和谎言从未停止。我们不可能继续在一起了。”

心身疾病型

心身疾病型的隐性自恋者会利用真实的或臆想的疼痛、疾病和健康忧虑来确保自己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他们通过不断抱怨自己的身心状况来操控伴侣，阻止对方离开自己。

“当我意识到自己正与一个极度需要关怀、控制欲极强的伴侣在一起时，我就开始计划脱离这段关系。但每当我采取行动时，他就会装病，甚至真的出现某些症状。直到我第五次或第六次试图离开他时，朋友才向我指出这是明显的套路。他还曾在某一时刻安排了一台手术，只是为了利用我的内疚将我束缚！然而，当我识破了这种极具操纵性的行为模式后，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

有些自恋者会在显性和隐性两种类型之间摇摆不定，不论哪一类，他们可能都遇到过无数“变态”的前任、朋友或同事，因而总是自诩为受害者。然而，倘若这种“关系灾难/受害者”的模式确实存在，我认为这其中有一个不变的因素，那就是离这个“受害者”越远越好！

“安德鲁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亲切、善良、幽默、有耐心，和同事关系融洽。他话不多，讲起话来轻声细语，看起来很好相处。安德鲁对自己的过往无比坦诚：他离过婚，曾饱受酗酒困扰，参加了12步戒酒小组，至今已经戒酒十多年。他诚实大方，处处为他人着想，让我有点心疼。我们的感情迅速升温。

那时我刚单身不久，非常需要陪伴。与安德鲁交往后，他用大量的赞美、礼物、聚会、晚餐和旅行充实了我的生活。虽然他并非我的理想型，但我还是选择了接纳。被关注的感觉真的很好。他对我非常着迷，我受宠若惊。现在想来，他其实很快就对我产生了依恋，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不久他就向我告白，说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结合心理咨询师的分析，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幻想之上——对他来说肯定是这样；从某种程度上，对我们二人都是如此。

当时我是混乱的，没有力气阻止这一切……和他在一起，我并没有准备好，也很难说这是我真正向往的。尽管我表示过想要慢慢来，但他不听，也听不进去。他太自以为是，坚信他的决定才是对我最好的。这当然令人懊恼，可以说是对我的不尊重——就好像我无法自己做决定一样。当时我相当被动，只是由着他折腾。他确实有点霸道，但有人替我掌控一切反而让我觉得新鲜，所以就顺其自然了。几个月过去，我有点透不过气来。他凡事都想一起做。又过了几个月，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但是我很想逃跑，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安德鲁的控制欲愈演愈烈，他时刻想知道我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每当我独自外出或者做错了什么事，他就会生气或和我冷战。有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也不愿解释。这令我感到焦虑。现在我知道了，他的行为属于虐待。他不给我留下任何私人空间，即使我们在吵架，他也不允许我离开房间冷静一会儿。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无法忍受分离，其实都是控制欲在作祟。他承认自己不擅长独处。当我试图结束这段关系时，他要么完全忽视我的想法，否认我们之间的问题；要么就颠倒是非，将我描绘得一事无成。然后我就开始怀疑自己——我真想离开他吗？我的真正感受是什么？他还会发出含糊的威胁：‘好，你走吧，看看会发生什么。’我吓坏了，不敢采取行动。我被困住了，一直在担心可能会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我真的尝试了很多次才最终摆脱他，每一次都会遇到各种借口或戏剧性的事件。

每次我打算分手，他总是突然病倒，卧床不起。我感到内疚，不得不搁置分手的念头。我觉得有义务照顾他，结果又一次被困住。那段时间真是太紧张了。他通过生病、装病阻止我离开，这已经演变成了固定的模式：每当我想摆脱他的控制时，总是发现他躺在病床上。

每次向朋友倾诉时，他们都觉得我不可理喻。我孤立无援。没有人站在我这边，因为安德鲁在外界与私下展现出两幅面孔。外人很难相信我的话，也没兴趣插手我们的矛盾。不止一次，我看到安德鲁在公众场合瞬间变脸——每个人似乎都觉得他善良可爱，我更是被他选中的幸运儿。这严重影响到我的个人判断。人们认为是我在无理取闹。他有时甚至会对朋友们‘开玩笑’说我精神有问题，说我有人格障碍，说我才是真的疯了。现在想想就恶心，这全是情感虐待的一部分。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投射到我身上，而他才是那个自恋之人。现在我彻底看清楚了。然而，在那段时间里，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我不再是我自己。我的自尊和自信消失殆尽。我与许多朋友渐行渐远。我感到筋疲力尽。

面对这个局面，我真的受够了。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有一天我决定不再忍耐。我收拾好东西，毅然离开了。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找回了真正的自我！自那以后，我踏上了康复之旅，我庆幸自己挣脱了束缚。我重新感受到了自由。”

自恋的不同水平

某人的一些自私行为并不代表他患有严重的自恋型人格障碍。不妨将自恋的不同程度想象成一条连续的光谱，而自恋型人格障碍（NPD）位于光谱的最极端位置，这类个体极度缺乏同理心，无法像其他人那样感受到情感或与他人产生共鸣；他们能够从自己的情感中抽离出来，从而不会体验到任何真正的同情、遗憾或悔恨，更不愿为他人着想或承担个人责任。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则位于光谱的另一端，只会偶尔表现出某些自恋特质。

在生命的某些时刻，每个人都可能显露出自私自利或自我陶醉的一面。比如，认为自己有能力去改变、取悦或修复伴侣（以及其他任何人），这在我看来就是有点自恋的。我们都不具备掌控他人的能力。依赖共生关系中的当事人、像厄科一样的依附者，甚至一些心理咨询师和医务工作者，在他们试图帮助他人、拯救他人或修补他人创伤的过程中，也可能展现出自恋倾向。认识到自己的这种倾向非常重要；换句话说，自我反省是保持谦逊和诚实的关键，有助于每个人的成长。这种自我认知并不会让我们成为自恋者；相反，如果我们能够体验到对他人的同情、悔恨和怜悯，就有可能改变自身的自恋倾向。

然而，对于真正的自恋者来说，进行真诚的自我反省通常是件难事，他们也不太可能体会到同情、后悔或怜悯这些情感——极端自恋者甚至有能力伪装出配合、体贴的样子。要从自恋特质中实现积极的转变、成长与疗愈，不仅需要持续、坚定的动力，还必须愿意承担起个人责任。大多数真正的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无法为自身行为负责，他们更喜欢责备他人，让其他人替自己承担责任。

现实状况是，自恋现象在西方社会广泛存在，自恋者比比皆是。无论你的年龄、性别或性取向如何，你可能已经在学校、职场、家庭或社交场合中遭遇过自恋之人。为了你的身心健康，当务之急是增强对自恋的了解：学会识别预警信号，训练自己对相关迹象的敏感性，避免落入关系陷阱。若你不得不与自恋者打交道，我将向你提供实用的策略和建议，帮助你妥善处理这种复杂的关系，并引导你确立个人边界，保护和照顾好自己。

什么造就了自恋者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恋者的识别方法，接下来我要为你揭秘他们的“前世今生”，这会让你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恋者的行为并非针对你个人，也不会因你而改变，这更不是你的过错或责任。遭受自恋型虐待时，我们常常感到困惑，心中堆积了许多无解的问题。我们的大脑会本能地试图理解某些事情发生的原因和方式，以及某人行为背后的动机。如果你刚刚经历了情感虐待或一段艰难的关系，那就请尽可能多地了解自恋的本质和起源，这对于自我疗愈来说是个很好的开始。

我想让你明白的是，尽管你无法解答内心的所有困惑，但你依然能够增进对自恋者行为模式的理解。自恋者之所以表现出那样的行为，根源在于他们曾经遭受过伤害。但请注意，这并不是要同情自恋者，为其辩护，或者为其虐待行为找借口。自恋者在心理上不健康，也因而造就了他们特有的人格类型，掌握这些信息有益于你的康复之旅。

自恋型人格的产生和发展涉及很多因素。有证据表明，自恋型人格障碍可以遗传；其他研究则揭示了反社会行为者在生物化学方面（结构上）与常人存在显著差异，从侧面说明其遗传性。但归根结底，我认为成长环境和幼年经历对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形成和发展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人们普遍认为，两种极端的、截然不同的养育方式和童年经历与自恋特质（或人格）的形成有关。一种是在年幼时经历过严重的忽视或虐待。另一种养育方式则恰恰相反，即童年时期的过度养育，或是有家人或看护者一直过度夸奖、夸大和高估孩子的能力。这两种极端都是不健康的，并且已被证明与自恋型人格和自恋特质的发展有关。

幼年时期的忽视和虐待

新生婴儿处于极度脆弱的状态，其生存完全依赖于主要看护者，这一角色通常由父母担任。在生命初期，任何婴儿都需要借助主要看护者来识别和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从而支持他们的身体、情感和心理发展。这个阶段的婴儿语言能力有限，无法明确表达想法，他们会本能地哭闹，以求自己的需要得到关注和满足。在理想状况下，当婴儿由于饥饿、疼痛以及想要寻求安慰或安全感而开始哭闹时，母亲、父亲或其他主要看护者会适当地予以回应。一般来说，婴儿直接感受到关爱，核心需求得以满足，就会开始与父母或看护者建立安全的或“还不错”的依恋关系和纽带。“完美无瑕的养育”既不可能，也没必要。能够与婴儿就需求达到基本和谐的看护者就可称得上“还不错”的父母，这种照护方式会从根本上影响并塑造孩子的心理和情感发展。自恋者通常在上述阶段经历过某种形式的严重护理中断。

请注意：自恋者不是被糟糕的父母或看护者培养出来的。在自恋者幼年时期，严重或长期的忽视或不稳定的依恋关系可能诱发他们的自恋特质。这可能是由于父母本身就是自恋者，或者心神不宁、忙于其他事务，或者正与自身的成瘾问题或精神问题做斗争；也可能是父母严厉、惩罚性或打击式的养育方式造成的。有时并非有意为之，例如父母早年生病，无法尽心照顾孩子。另一种情形是，作为大家庭中最小的孩子，自恋者的需求很难得到充分满足。我还见过某些案例，父母一方被怀疑患有自闭症，因而在某些方面展现出类似自恋者的互动方式。通常情况下，一个持续稳定、相互支持的家庭环境足以弥补早期出现的问题。

幼儿处于“自我中心”阶段，尚未发展出“心智理论”。这意味着他们还没有能力去认识和理解别人的思想、需求以及感受，而只是把他人当作自我的延伸。在他们看来，无论自己有何种内心体验或情感波动，其他人也都拥有相同的体验，并且能够洞察和理解他们的需求。他们尚未意识到，个体之间的体验可能存在差异。

自恋的种子通常在这个早期的关键发展阶段萌芽。在年幼的时候，如果我们的基本需求得到了恰当的回应，我们便能成功跨越情感和心理成长的重要里程碑。有了持续不断的无条件的爱、信任、积极的关注和反馈，我们就能拥有健康的自尊、关键的社交技能及稳固的内在安全感，能够以各种方式关爱自己。我们大多会成为体贴稳重、有责任心、富有爱心的成年人。

自恋者的童年不具备上述环境。因此，他们停留在“以自我为中心”（即自私自利）的阶段，无法体会他人的感受。由于缺乏无条件的爱和尊重，自恋者的基本需求被忽略，他们沉浸在羞耻和愤怒之中，对自我价值进行否定。从本质上讲，自恋者在这个阶段的情感发展受到了阻碍，内心充满恐惧、羞愧和不信任。他们未能学会体谅他人的立场、需求或愿望；相反，他们一心只想满足自己的需要和欲望。成年后，自恋者倾向于不惜一切代价满足这些需求，并且已经学会了通过操纵他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由羞耻、不信任、愤怒和恐惧构成的情感基础催生了一系列的主动防御机制，使自恋者屏蔽了真正的痛苦和羞耻，而用傲慢的态度和夸张的幻想作为掩饰。

自恋者受到的情感伤害恰恰源于幼年基本关爱的缺失。在现实生活中，这可能表现为婴幼儿在饥饿时不被喂养，在不安和哭泣时无人问津，或者各项需求长期被忽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自恋者的父母往往无法提供健康的亲子关系和恰当的回应。这些年来，育儿观念已经发生了变化。几十年前，人们认为应该任由幼儿哭闹，直到他们能够自我安抚并安静下来。我们现在的理解是，当婴儿停止哭泣时，这可能表明他们已经放弃了得到回应的希望。幼年时期持续而大量的此类经历足以造就自恋型人格，无论这些忽视或虐待是否出于故意。

自恋者的童年经历经常具有一些共通的不幸模式。父母或看护者在孩子成长的早期阶段可能时常缺席，或许沉溺于酒精或药物成瘾之中，无法提供持续稳定的关怀和支持。有时，父母一方甚至双方都有心理健康问题、未解决的创伤、未满足的需求、上瘾或其他问题，使他们无法与孩子建立健康的纽带。此外，父母之一被怀疑患有自闭症，这也会导致他们难以与孩子建立情感联系。自恋者常常来自有着强烈育儿观念的家庭，也许是文化上的，也许是其他方面的——自恋与不稳定的、苛刻的、“强硬”的育儿方式之间有很强的相关性。有时，自恋者的父母本就处境艰难，例如非常年轻、不成熟、有精神问题等；自恋者可能在混乱或充满虐待的家庭氛围中长大，例如，父母长期争吵不休，或者在不正常的环境中依靠周围的员工、邻居或朋友抚养长大——此类不稳定的环境都容易导致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长时间被忽视。我相信，许多父母本身也有自恋倾向，这会不知不觉地影响子女，所以这些子女很可能观察并习得了各种不健康的、操纵他人的方式以满足自己的需求。他们没有太多机会学习建立健康的界限、责任感或同情心。这对他们与人相处和建立关系的能力也有显著影响。

在我所接触的自恋个案中，许多人都经历过早期的发育创伤，这通常与遗弃、忽视或亲子关系的严重破坏有关。我还要强调的是，儿童不需要一个绝对“完美”的童年才能茁壮成长。健康的情感发展依赖于早期需求的适度满足，达到“还不错”的程度就足以支持情感的发展，帮助儿童理解行为的后果，进而培养出个人责任感——自恋者恰好欠缺这一点。对于自恋者来说，幼年经历几乎等同于严重的情感忽视或虐待。下面我将分享一些具体的例子。

罗布在戒酒期间知道了自己有自恋型人格。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与成瘾做斗争：酒精、毒品、赌博、女人……虽然他成功地戒掉了酒瘾和毒瘾，但面对赌博和女人时，他的成瘾和自恋行为依旧存在。对于自己的各种行为，罗布会在辩解和否认之间来回摇摆，时而咄咄逼人、傲慢不已，时而又似乎在深刻反省。他的童年充满阴影。母亲是个酒鬼，父亲身份不明。幼年时期，罗布的母亲忙于应对自身的酗酒、抑郁和感情纠纷，她频繁爱上“错误的”男人，还时常遭受伴侣的暴力，罗布则目睹了这一切。由于酗酒，母亲长期不在他身边，他的身体和情感需求被忽视了。四岁时，罗布被送去姑姑家，依然没能得到妥善的照顾。他经常被独自留在家里挨饿。直到八岁，罗布的生活才逐渐稳定下来；遗憾的是，早年的忽视和虐待无法逆转，他的自恋防御已经形成。幼小的罗布从未获得持续的支持、健康的互动、无条件的爱和关注，为了让自己远离心理和情感上的痛苦，他发展出一系列的自恋防御机制。于是，他变得更加激进，更专注于外在的成就，以此来掩盖内心深处的羞耻和自卑。这恰好是工作成瘾和野心过度的成因。

露西是家中的独生女，她的父母严格、专制，是相当注重事业和成就的人。他们的管教方式并不稳定，但总体上是严格的；在有闲暇时，他们溺爱备至；而在压力山大时，则严苛无比，设立许多规则与限制。对于任何孩子来说，这都是一个相当混乱的成长环境。因此，露西掌握了操纵父母的技巧以满足自己的需求。由于父母有极强的事业心，很难与女儿建立健康的关系，露西便学会了通过操纵、施压乃至霸凌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种行为在她求学的过程中持续发酵。尽管外表傲慢自大，露西内心却饱受自卑和自我怀疑的困扰。她的控制欲日益膨胀，经常情绪失控，陷入暴怒。实际上，她是无法接受因事情不按自己意愿发展而带来的痛苦。十几岁的时候，她对饮食的控制逐步走向极端，最终患上了神经性厌食症。多年来，她一直否认这一点，即便向心理咨询机构寻求帮助，也会试图用谎言和操纵手段去影响专业人员。在众人眼中，露西粗鲁傲慢，经常轻视和贬低他人。

马克排行第四，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他的父母都很年轻，缺乏养育孩子的经验，也很少得到家人的支持。幸好二人意志坚定，他们相互依靠，努力工作。事后看来，在马克出生后，他的母亲曾患上产后抑郁症。当时人们对这种使人衰弱的疾病尚不了解。马克的母亲吃了不少苦，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常常卧床哭泣，而家人却要求她“挺过去”“坚强一点”。这严重影响了她和马克之间的关系。马克的父亲成了家里的支柱，尽力照看四个孩子，却也是孤军奋战。马克觉得自己与这个家格格不入，在幼年时期经常因为好斗的性格惹上麻烦。后来，在一位良师的帮助下，马克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学业，变得非常有动力，成绩突飞猛进。成年后，他白手起家，成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赚了许多钱，并享受着财富所带来的一切。不过，他很少感到快乐，一直遭受抑郁和焦虑的折磨，可他不愿意寻求帮助，因为他担心被人发现或受到歧视。马克沉迷于工作，企图用更多物质财富让自己感到充实。然而这只能带来短暂的快感，随后他就会“需要”更多；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足够的。他四处留情，私生活混乱不堪。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真正触及他心底的渴望。

如果你目睹过自恋性暴怒或自恋者的癫狂时刻，你可能会窥见他们心中的那个幼稚孩童的身影。自恋者怒不可遏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在发脾气——他们会尖叫、大喊，尝试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让自己如愿，包括把玩具从婴儿车里扔出来，扔得到处都是！自恋者的心态仿佛滞留在幼童时期（通常不超过四五岁），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寻求他们迫切渴望的关注与认可。

养育方式与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形成

自恋型人格障碍主要与两类幼年经历有关。它们都很极端，并且性质完全相反。一种是情感上的忽视或虐待；另一种是父母的过度溺爱，也就是前文提到的过度养育。例如，父母滔滔不绝地夸赞孩子在任何事情上都非常出色，即使是在幼儿园完成的简笔画也是旷世佳作；他们让孩子误以为自己是完美的，不会犯错，甚至能创造奇迹，克服地球引力——与情感忽视类似，这同样不利于孩子的成长。无论如何，任何事情走向极端基本上都是不健康的；健康的养育方式介于两者之间，其中包含了破裂和修复，以及从错误中汲取经验。根据我迄今为止的临床经验，大多数自恋和自恋型虐待的案例都与幼年的虐待和忽视有关。不过，最近我开始看到一些案例，自恋型人格障碍似乎是由过度溺爱型的养育方式引起的。一方面，养育方式不断变化，折射出当下的社会和文化；另一方面，随着养育方式的改变，我们可能会看到更多被溺爱造就的自恋者。

这方面的研究表明，童年时期父母的以下做法可能与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形成有关：

自恋型人格障碍的治疗

自恋型人格障碍是公认最难治疗的精神疾病之一。自恋通常与幼年的情感和心理创伤有关，治疗难度极大——事实上，真正的自恋者也是最不愿意寻求或接受心理咨询的人。如果他们参加治疗，通常也是为了以此来操纵某人某事，而且他们只会坐在那里抱怨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并会向咨询师描绘自己是如何成为受害者和被误解的。

他们甚至会将自恋型虐待复刻到医患关系中，企图打动和讨好咨询师。例如，向心理医生献上礼物和溢美之词，号称自己遇到了“最好的治疗师”和“唯一真正理解自己的人”；他们会吹嘘自己的人脉、资产，或者将自己伪装成“完美的”来访者，进而寻求心理医生的认可或钦佩。自恋之人很难承担起个人责任，几乎没有诚实自省的能力，因此很难真正投入到治疗之中。

心理治疗在大多数情况下都非易事。一旦自恋者受到质疑或觉得自己没有得到追捧，他们会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立刻离开，结束咨询，并坚称治疗无用、咨询师无能。自恋者会把“接受治疗”作为筹码，间接操纵或折磨他们的伴侣或所在机构。每周几次的“无脑”打卡和积极参加治疗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你有过和自恋者相处的经历，无论是否已经离开，请不要因为“放弃”他们而感到自责，或者对“治疗效果”抱有憧憬。自恋者往往无法改变其本性，并且对咨询与治疗有强烈的排斥。请不要幻想感化或修复他们，你只需对自己负责。自恋者不会愿意或也不会真的承担任何责任。你无须为他们负重前行，请你照顾好自己。

请注意：了解自恋者的幼年生活有助于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但请记住，这只是为了帮助你理解，并不是要你对自恋者的经历感到抱歉或负有责任，也不是要你去修复或拯救他们。康复之旅完全是围绕你展开的。